五十八

龍飛沒事就去關隱達家裏玩。這小孩很靈活,進屋就知道找些事做。關隱達三口之家沒什麽需要打理的,可龍飛總能忙上一會兒。

陶陶悄悄兒說:“隱達,這個小龍,當領導秘書,是塊好料子。”

關隱達就笑道:“我當年在你家,可不是這樣啊。”

陶陶笑了起來,說:“你是誰呀?居然能讓我老爸相中,也讓我這無知少女上當受騙。”

兩口子說笑會兒,陶陶問:“隱達,不知小龍文章如何?通通作文老是上不去,你也沒時間管。要不讓小龍給孩子輔導一下作文?”

隱達想想,說:“不妨試試。”

關隱達便叫過龍飛,說:“龍飛,你平時忙不忙?”

龍飛說:“有忙的時候,閑的時候多。”

關隱達就說:“你有空就來玩,想請你幫通通輔導一下作文。你學的是師範,行家裏手。”

龍飛說:“關叔叔信任我,我就試試。但是我沒經驗,怕弄不好。”

關隱達說:“沒事的,你大膽些就行了。你沒真正當過老師,或許還好些。現在有些老師,思維太死板了。有回通通告訴我,他們老師說郭沫若《天上的街市》有句詩,‘那一朵流星’,‘朵’字用錯了,應該說‘那一顆流星’。”

龍飛說:“我們上大學後,自己長了些見識,就發現中小學語文教學的確問題很大。語言本是活生生的東西,可是再好的課文,都要被老師肢解得支離破碎。這麽評價老師,也許是我們不知天高地厚吧。”

關隱達搖頭道:“你說得不錯,是這個問題。這種教學模式,最要命的是扼殺學生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只是為了應考,掌握些八股技巧。龍飛,你就按你們年輕人的性情去教他,讓他少些束縛。你不必考慮他是不是為了應付作文考試。”

龍飛聽了這席話,真心佩服關隱達了。他骨子裏原是很傲氣的,總以為父輩們都是老土。他很敬重關隱達,多是因為感恩,再說鄉下孩子天生懂得尊卑上下。哪知關隱達的見識同年輕人那麽相近。從此以後,龍飛沒事每天晚上都往關隱達家裏跑。通通也喜歡龍飛,兩人玩起來就像親兄弟。陶陶看著高興,更是把龍飛當自家人。

有天市裏召開部門負責人會議,關隱達早早地就去了。人沒到齊,孟維周望著關隱達,玩笑道:“老關,您的文章我拜讀了,寫得很好。”

關隱達一時蒙了,想不起哪篇文章了,就說:“孟書記又笑話我了。”

孟維周說:“您盡管用了化名,我一看就知道是您寫的。”

關隱達這才明白,孟維周說的是他給《西州教肓》寫的卷首語。心想這都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孟維周還記得。說不定孟維周才看到這篇文章。

關隱達說:“孟書記指的那篇文章,那就真的是笑話我了。”

孟維周說:“讀您的文章,我想到了魯迅那篇有名的《我們怎樣做父親》。可以說是歷史的回聲啊!”

關隱達忙搖頭道:“孟書記,您笑話我了。”

孟維周又笑道:“讀了那篇大作,我就想起老關原本是個詩人。”

關隱達說:“孟書記,這時代說誰是詩人,等於罵人啊。”

陸續到了些人,有的讀過那篇文章,都有同感。大家便都奉承關隱達,說他看問題尖銳,說的都是天下父母的心裏話。

散會後,孟維周叫住關隱達,說:“老關,您留一下。”

關隱達便隨孟維周去了他的辦公室。坐下之後,孟維周半天不說什麽事,只是閑聊,問長問短。關隱達感覺孟維周今天有些反常,突然像個老太太了。

閑話會兒,孟維周說:“隱達,兆林同志過些日子會來西州調研,具體時間還沒定。他給我打了電話,想到時候專門上桃嶺去看看陶老書記。我考慮,想安排兆林同志在陶老書記家吃頓飯。”

關隱達玩笑道:“您知道人家張書記願意陪他老人家吃飯嗎?”

孟維周笑道:“隱達,您知道的,兆林同志對陶老書記非常尊重。”

關隱達只好說:“就聽您安排吧。這個意思是我去同老人家講,還是您自己去呢?”

孟維周說:“您說我說都一樣。”

關隱達就明白孟維周的意思了,說:“那就我去說說算了。”

孟維周說:“好吧,那就謝謝您了。隱達,最近西州有些不平靜啊。”

關隱達聽著突然,問:“孟書記指的什麽事?”

“有人在背後弄萬明山同志的手腳。”孟維周說。

關隱達說:“我們教委機關消息閉塞,還真沒聽說起過。”

孟維周說:“有人寫匿名信到省裏告萬明山。從信中看,是相當級別的領導幹部在搞鬼。”

關隱達笑道:“當領導的,有人告狀,其實很正常。我至今還記得當年兆林書記講的意思,有人告狀的領導不一定是好領導,沒有人告狀的領導絕對不是好領導。兆林書記這話很精辟。我想上面不會因為一封告狀信,就對萬明山同志怎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