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縣政府要換屆了,傳聞多了起來。說周書記要調地區行署當副專員,向縣長接書記,王副縣長當縣長。這是傳得最多的,當然也還有別的說法。

關隱達感覺不到自己的政治命運會有什麽變化,心態很平靜。傳到耳中的各種說法,他也沒什麽反應。他現在只圖到哪裏都有人聽他的,工作起來指揮自如就行了。

各種傳言流行一陣之後,周書記倒真的是調走了。不過不是當副專員,只是去任地建委主任。臨走前,他同關隱達長談過一次,很有情緒,全然不是平時那種書記姿態:“我在這樣一個落後縣幹了差不多兩任書記,到頭來得到這個待遇。在好縣幹容易出成績,你不讓我去幹呀!我周某的本事就這麽差?”

關隱達只好說一些安慰的話。他沒有讓周運先引出自己的情緒來。心想宣泄一下,最多只能圖個一時痛快,對改變自己境遇沒有任何幫助,倒不如保持平和好些。

向縣長被任命為縣委書記,王副縣長任代縣長。這樣,黎南縣新一屆縣委、縣政府的領導格局算是定了下來。只等人大會上給政府班子履行個法律程序了。

沒想到,選舉的時候出了意外。正是開人大會的前幾天,建設中的城北大橋出了事故,剛澆好的一個橋墩出現了塌陷。正好碰上選舉的敏感時期,各種說法都出來了。有人說王永坦同陳天王是把兄弟,不知受了他多少好處。不然,會把這麽大的工程給一個村辦建築隊去承建?陳天王只是沒人去搞他,要是有人去搞他,縣裏只怕要倒一批人。手中有權的局以上幹部,誰同他沒有牽扯?這種種議論關隱達也早聽說過,但他知道人不到倒黴的時候,社會上就是再怎麽議論都是枉然。

可這一回似乎不是一般性議論了。城北大橋的建設資金,有一部分是從幹部和群眾手中攤派的。本來集資時就已經鬧得意見紛紛,現在出了這種事情,更是群情激憤。群眾才不管你劉先生投了多少,省裏和縣裏投了多少,他們只知自己的錢丟進水裏泡兒都不冒一個。

縣委預料會有麻煩,就專門安排王永坦在反腐敗會議上亮相,做了一次重要講話。縣有線電視台在黎南新聞時間專題播出王永坦講話的實況。王永坦平時即興講話像是底氣不足,可上台做報告水平還真不錯。談到腐敗問題,他顯得很氣憤,好像高血壓都要發作了。可有人一看就反感,打電話給電視台,要求停播,說看不慣這裝腔作勢的樣子。

向在遠看到情況嚴峻,就專門召集幾個常委研究這事。向在遠說:“首先是常委一班人要統一思想,維護地委的意圖。群眾不明真相,只要做好耐心細致的疏導和解釋工作,問題還是可以解決的。所以關鍵還是領導。”

關隱達聽了這話,意識到這話別有意味。大家都知道他同王永坦是面和心不和,一定有人以為他在背後做了反面工作。他問心無愧,但一解釋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管黨群的副書記劉志善說:“為了慎重起見,是不是向地委匯報一下,引起上級領導的重視?必要時請求地委出面做工作,免得出亂子。”

關隱達明白劉志善的用意。前一段,地委為黎南的班子費了些周折,左定右定,就是定不下來。地委領導的各種設想,加上有些人的臆測,就成了小道消息在下面飛快地流傳。過幾天又是一種說法。今天是這個要當縣長,明天那個要當縣長。也有一種說法就是劉志善出任縣長。關隱達也從地委組織部的朋友那裏知道,劉志善自己到地委活動過。現在若是把群眾的意見捅上去,說不定地委還會考慮變動盤子,他就有一線希望。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只怕都看出了劉志善的心跡,只是心照不宣。

關隱達不想讓人懷疑他做過反面工作。哪怕把王永坦搞下來,他也不可能當縣長。他又不能不表態,那樣也不正常,就說:“我談一下個人意見。城北大橋的事,如果注定要出問題,我認為遲出問題,不如早出問題。現在開工不久,損失一個橋墩,只損失五六百萬。要是問題遲出一點,那就不是幾百萬的事情了。所以單說這事,是壞事,又是好事。當然,這次出問題的時候不巧。再一個,關於群眾意見問題,遲早會有人捅到上面去的。但我看暫時不宜主動反映上去。為了避免以後上面追究時的被動,我們可以一邊著手選舉,一邊讓人準備匯報材料。這也不是我們有意掩蓋矛盾,最近事情確實太多,一時顧不過來。還有一點,我建議人大會議早開一點好。要是準備工作做得過來,可以考慮提前。”

向在遠很同意關隱達的意見,表示暫時不往上反映,並初步決定提前召開人大會議。這事還要同人大常委會協商,並要報告地委和地人大聯工委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