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3/8頁)

李濟運早就心中有數,並沒有半點吃驚。他也不想認真聽,發了個短信給於先奉:不必再追查電話,但下次要在會上嚴肅批評這種做法,重申保密紀律。

於先奉回信:按李主任意見辦。

李濟運不想知道誰泄了密。也不是什麽重大機密,不能拿這個處分誰。最多只能看穿誰在討好賣乖,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劉星明談完,沒有人說話。依照常規,明陽發表意見,別人才好說話。可明陽半天不說,只是慢慢地喝茶。劉星明便說:“各位發表意見吧。明陽同志,您先談談?”

陽明只說一句話:“同意劉書記意見。”

別的常委也沒有異議,都說同意劉書記意見。會議只開了短短三十分鐘就散了。彼此都不多話,像開完追悼會似的。這時,劉大亮突然趕來了,高聲喊道:“劉書記我要找您匯報。”

劉星明正朝辦公室走去,回頭道:“沒空聽你匯報!”

“我要你給我一個說法!”劉大亮喊道。

明陽本已下樓,聽得上面鬧哄哄的,忍不住上來喝道:“劉大亮,你像不像話?”

明陽聲音粗重,震得走廊裏嗡嗡地響。劉大亮被鎮住了,望了一眼明陽,低頭下樓去了。劉大亮對明陽如此馴服,劉星明見了臉色極其難看。李濟運瞟見了劉星明的臉色,只作沒事似的進了自己辦公室。

朱芝說得不錯,太不正常了。明陽是個直性子,照理應該說話的。他都開始沉默了,劉星明就成了孤家寡人。明陽多次說過,他的工作很忙,沒時間扯皮。今天李濟運本想勸勸劉星明,不用把這件事弄大。可他見劉星明一手夾煙,一手叉腰踱著步,侃侃如也的樣子,就不想多說了。劉星明那會兒的語言風格,太像三十多年前的社論。他的氣度和舉止,也在作偉人狀。

今天縣委辦事效率極高,處分劉大亮的文件和《縣委工作通報》,很快就印制出來了。李濟運估計劉大亮還會鬧的,卻再也沒有動靜。他心想劉大亮真是不識好歹,沒頭沒腦沖著我來幹嗎?我起初還想著幫他哩!李濟運只是這麽想想,也不打算同劉大亮去解釋。這幾年官場風氣有些變了,有些幹部不怕同領導關系搞僵。他們料你書記也好,縣長也好,都幹不了幾年。他們同你關系搞得好就彼此方便,實在搞不好也不怕。過幾年來了新領導,再去搞好關系也能得勢。

深夜,李濟運被電話驚醒了。他眼睛痛得像進了沙子,輕聲罵道:“這個時候誰打電話?”眯著眼睛看看來電顯示,竟是鄉下爸媽打來的。他嚇了一跳,父母年紀大了,夜裏最怕聽鄉下來電話。他抓起電話,聽到四奶奶在電話裏叫喊:“不得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麽?”李濟運坐了起來,摸出床頭的手表看看,淩晨三點二十,“媽媽您慢慢說,什麽事?”

四奶奶說:“房子被人炸了!”

李濟運腦袋蒙了:“房子?誰家的房子?”

四奶奶說:“你快回來!”

李濟運問:“媽媽,您慢慢說,誰家房子?”

四奶奶說:“我們家房子,有人放了炸藥。”

李濟運渾身哆嗦:“媽媽,人沒事嗎?”

四奶奶說:“人沒事,你快回來!”

舒瑾也醒了,問:“房子炸了?誰家的?”

李濟運半天不說話,只是搖手。舒瑾急得坐了起來,望著男人。李濟運抓起電話,打了周應龍家裏:“應龍嗎?我是李濟運!麻煩你立即叫上刑偵隊的人,趕到縣委來。我在縣委門口等你。快,見面再說!”

李濟運邊穿衣服邊說:“家裏的房子被人炸了!”

舒瑾嚇得張嘴瞪眼,拿被子裹著身子。

李濟運出門時,舒瑾問:“我要去嗎?”

李濟運說:“你去也沒用。”

舒瑾交代:“到家打個電話回來!”

李濟運走到縣委門口喊門,傳達室老頭嚷著出來了。見是李濟運,很不好意思,忙說:“不知道是李主任。”

李濟運並不見怪,只說:“你睡吧,我把門帶上。”

沒多時,來了兩輛警車。周應龍下車,問:“李主任,出什麽事了?”

“應龍兄你不用親自來嘛。”李濟運說了句客氣話,“我不叫車了,就坐你的車。上車再說吧。”

周應龍聽說李濟運老家房子被炸了,吃驚更甚於憤怒,道:“反了,簡直反了!這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這是政治案件!”

李濟運說:“看看情況再說吧。”

周應龍說:“向縣委領導家房子下手,這是公然同黨和政府叫板!”

周應龍是幾十年的職業警察,照理不會如此武斷說話。他無非是要渲染李濟運的身份,這比說幾句安慰話更為管用。李濟運一路上不說話,腦子裏在過電影,想想自己這些年都得罪了什麽人。他實在想不出,誰對他有這麽大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