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第4/41頁)

過後幾天,朱懷鏡還沒有回機關,又在另一地的賓館,從服務小姐送來的《荊都日報》上看到一篇報道:《悠悠桑梓情,拳拳赤子心——袁小奇,一個平凡人的故事》。袁小奇怎麽一下子就是平凡人了?看了標題,朱懷鏡就猜到這則報道是精心策劃的。文章的作者是新面孔,朱懷鏡不認識這人。一個神力無比的人,這會兒卻是平凡人了。朱懷鏡讀完這篇報道,見裏面只字不提袁小奇的神秘功法,只把他刻畫成一位滿懷愛心、樂善好施的大善人,簡直是個活菩薩。這一段,報刊上對偽科學的聲討文章仍是不斷,而且出面撰文的多是些學界宿儒。

那天朱懷鏡回到荊都正是下午六點多鐘。他心裏掛著玉琴,想馬上跑去看看她,可他心裏像裝著別的什麽事似的,還是回家去了。香妹見他回來了,很是高興,忙接過他的包,為他倒水洗臉。香妹告訴他說:“瞿林前天晚上來過,送了六萬塊錢來。他說本來賺了近二十萬,刮油水的多了,他到手的就沒多少了。黃達洪他給了五萬,是黃達洪開口要的。老幹所劉所長也伸手了,他給了他一萬。黃達洪說陳雁為這個項目出了力,也應表示一下,他說給了她兩萬。”朱懷鏡擡起一張濕漉漉的臉,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該收他的錢。我早就說過,我們不是為了圖他送個幾萬塊錢才幫他的。”香妹不知道朱懷鏡發的是什麽火,望著他不說話。朱懷鏡便又埋下頭去洗臉。他是怪瞿林不該把給誰送了多少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多難聽!江湖上跑的人,事情做了就做了,嘴上還說什麽?

吃過晚飯,朱懷鏡想今晚就不出去了,好好陪一會兒香妹。這麽想著,他心裏暗自歉歉的。兒子去自己房間做作業去了,他兩口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抓在一起捏了一會兒。香妹臉上泛著紅暈,很像一個幸福的女人。只要朱懷鏡呆在家裏,能感覺到他的存在,能呼吸到他的氣息,她就知足了。香妹說:“你這幾天不在家,柳潔來家裏玩過幾次。”“是嗎?”朱懷鏡隨口問道。香妹說:“我起先以為她沒有事,只是來玩玩。後來就聽出些意思了。她是想讓我給她介紹男朋友。我答應試試,看看我們那裏有沒有合適的小夥子。”朱懷鏡警覺起來,說:“做媒的事往往費力不討好,你不要管這閑事。”香妹說:“有好小夥子的話為什麽不成全人家呢?”朱懷鏡不好明說,只道:“反正你不要管人家的事。她現在是柳家的女兒了,柳子風自己會有安排的。我們去攪和,反而不好。”

兩口子正拉著家常,電話響了。朱懷鏡去接了,是張天奇,“哦哦,張書記,你好你好!你在若有還是在荊都?”

張天奇說:“在荊都,剛到的,住在荊園。你晚上不出去嗎?我想來看看你。”

朱懷鏡忙說:“哪裏哪裏,還是我過來看你吧。你住在哪間房?”

“還是我到你家裏來吧。”張天奇說得很懇切。

朱懷鏡不好再推脫,只好說在家恭候。香妹聽說張天奇要來,忙起身收拾客廳,拿出水果擺上。張天奇畢竟已是地委副書記,竟然上門來拜訪,朱懷鏡心裏難免有些得意,覺得自己很有面子。朱懷鏡感覺有股氣從喉頭咕嚕咕嚕往下鉆,直躥肛門。這股氣在肛門邊一堵,他便想上廁所了。朱懷鏡總是這樣,一激動就屎急尿慌。他只好扯了紙,去蹲廁所。從荊園賓館來這裏沒有多遠,驅車一會兒就到,朱懷鏡擔心張天奇馬上就到了,自己卻蹲在廁所裏,會很難為情的。可越是這麽想著心裏就越急,半天也拉不幹凈。這時,聽得外面張天奇來了。朱懷鏡只好草草了事,凈手出來。卻只見張天奇一個人坐在沙發裏。朱懷鏡正要問,張天奇看出了他的疑慮,說:“我讓他們在下面等著。”朱懷鏡知道他說的是他的秘書和司機,就說:“怎麽不叫他們上來呢?”張天奇搖搖手說:“沒關系的。”張天奇接過香妹遞過的茶,喝了口,問了些客氣話,就玩笑著對香妹說:“小陳,我同懷鏡去裏面說話,對不起啊。”朱懷鏡不知張天奇有什麽大事要說,只好請他去了書房。坐了下來,朱懷鏡笑著問:“張書記有什麽好事?”張天奇嘆了一聲,說:“懷鏡,出了點小麻煩。”張天奇狠狠地吸著煙,濃濃的煙霧將他那張平日裏很有涵養的臉襯托得有些陰沉。他這表情不像是出了小麻煩。朱懷鏡沒有問下去,也默默地吸著煙,望著張天奇,等他下面的話。

張天奇吸了會兒煙,才緩緩說道:“這幾年,為了跑項目,我們花了些活動經費。特別是高陽水電站,跑市裏和北京不下二十次。誰都清楚,現在事情不好辦,不花些活動經費是辦不好的。還好,高陽水電站明年總算可以動工了。但是,麻煩也來了。有些經費財政上不好處理,我讓國稅局想點辦法,就只一兩萬塊錢。我是交代國稅局局長龍文辦的。龍文卻把這事交給了城關稅務所的所長向吉富。沒想到向吉富想的辦法是收稅時大頭小尾,侵吞稅款。這狗東西竟借機為自己撈了兩百多萬,說都是縣裏拿去跑項目去了。這事終於被捅出來了。真查起來,就會查到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