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第2/41頁)

“真的?”蔔老大吃一驚。

因為李明溪平白無故地把他老人家也畫進且坐亭裏去了,朱懷鏡怕蔔老心裏想著不好受,便笑著打圓場:“哪裏,你信他!他很長時間就是這樣子了,一天到晚跟見了鬼似的,望著什麽怕什麽。”

蔔老關心起李明溪來,說:“明溪,你得去看看醫生。”

李明溪搖搖頭,不知表達著什麽意思。蔔老有生意要接,朱懷鏡同李明溪就告辭了。朱懷鏡駕車送李明溪回去。李明溪一路上木頭木腦,一言不發,眼神直勾勾的一片茫然。

下午上班,朱懷鏡打了曾俚電話,問他這一段好不好。自從那天從且坐亭回來,兩人一直沒聯系過。曾俚聲音低沉,說話沒有底氣,說:“一天到晚跟病人樣的。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夢,奇怪的是總夢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蹲在且坐亭裏,眼前有很多蛇爬來爬去。”朱懷鏡聽了幾乎倒抽一口氣,但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平淡地安慰了曾俚幾句。他不想在李明溪、玉琴和曾俚三人之間點破這樁怪事,免得真的生什麽意外。朱懷鏡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假裝翻著手頭的文件,心裏卻在想這怪事,越想越覺得奇怪。又想著蔔老講的那個掌故,就想自己正好也是回來之後沒有做噩夢的人,是不是也是頭上有團火,注定要發達的?早些年外地那位高人也說他此生必定大有作為,難道真會應驗?朱懷鏡暫時忘記了他來荊都最初幾年的落魄,也忘了玉琴和兩位朋友的不祥,沉醉在美好的向往裏了。

最近一些日子,報紙上經常登載一些反對偽科學的文章,朱懷鏡很留意看。不少科學家拍案而起,痛斥種種封建迷信和裝神弄鬼的特異功能。那些曾經被炒得神乎其神的高人,什麽張寶勝、張宏寶、海燈法師、嚴新等,紛紛曝了光。原來大家被愚弄了。朱懷鏡嗅到了某種味兒,暗自想,袁小奇的西洋鏡只怕也會被人拆穿的。真的那樣,那些有頭有臉的人面子往哪裏擺?看著那些報紙,朱懷鏡總會想著這些問題,內心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似乎幸災樂禍。可冷靜一想,朱懷鏡又為自己的興奮感到奇怪。袁小奇到底是他的朋友,而且袁小奇同皮市長過從甚密。

荊山寺的鐘鼓樓終於竣工了,那沉寂已久的晨鐘暮鼓又在荊山寺回蕩起來,讓上山的遊人多了幾分興奮。圓真大師專程下山,找到方明遠,想請皮市長撥冗光臨,視察一下鐘鼓樓。當時皮市長正在開會,沒時間接見圓真。方明遠很客氣地請圓真坐了一會兒,說說閑話,再客氣地送他到樓下。卻見圓真是開自己寺裏的桑塔納來的。原來,也是因為皮市長的關心,荊山寺最近購置了這輛小車。等皮市長散會出來,方明遠便把圓真下山的事匯報了。皮市長說:“最近太忙,有時間去看看也行。你告訴圓真,政府對宗教事務是關心的,他有什麽困難,反映就是了。只是最近去不了荊山寺。”方明遠便給圓真掛了電話,轉達了皮市長的指示。圓真自然感激不盡。事後方明遠同朱懷鏡閑扯時說到圓真下山請皮市長的事,兩人覺得很好玩的。一市之長,諸事繁雜,千頭萬緒,哪有時間上荊山寺視察你那鐘鼓樓?這圓真也像政界的頭頭腦腦,有事沒事喜歡找領導匯報匯報。如今荊山寺香火鼎盛,寺院每年都還搞些建設,廟宇被修葺如新。圓真自己也有頭有臉,經常出入市政府和市政協機關,為政府建言獻策。荊山寺開山一千五百多年,從來還沒有一位住持如此風光過,說明匯報同沒匯報就是不一樣。

這天晚上,朱懷鏡正好在家,瞿林來了。香妹問瞿林吃晚飯了沒有,瞿林說吃過了。朱懷鏡請瞿林坐,還遞了支煙給他。朱懷鏡平時很少給瞿林遞煙的。瞿林抽了幾口煙,剛想說話,卻被煙嗆了,咳了起來,額上的青筋頓時暴露出來。想必是有些緊張。待他咳嗽平息了,就微喘著說:“這次鐘鼓樓沒賺什麽錢,今天結了賬,只得十來萬。”

聽他說到這裏,朱懷鏡跑去將客廳通往兒子房間的門關了,說:“只有這麽大的工程,能賺這麽多,不錯了。你先做做這些小工程,學學經驗。”

瞿林忙說:“是的是的。姐夫事事為我著想,我知道。我能在這裏做些事,全是姐夫關照。這是五萬塊錢,姐姐姐夫拿著吧。”

盡管瞿林說話注意繞了彎子,但還是說得太直露了,朱懷鏡聽著太刺耳了,說:“瞿林,你這樣就太見外了。我早就說過,我和你姐姐幫你,並不是圖你給什麽好處。都是一家人嘛。”

香妹也說:“一家人,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