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8頁)

這天是來送稿的,不是來研究尚寶成去不去做作協主席的,說笑幾句,喬不群對司馬克說:“司馬總編表過態,稿子就這麽定下來了,我們也可以告辭了。”司馬克說:“坐坐再走嘛。我還有個問題,想討教討教。”喬不群說:“別說討教,只說指教。”司馬克說:“我敢指教政府領導?我是問這篇大作是不是甫市長親自審的稿?”尚寶成忙說:“甫市長肯定審過,他沒審,我們哪敢往你這裏送?”

司馬克說:“我估計甫市長也是審過的,政府部門辦事講究程序。報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領導審定的稿子,都是原文照發。萬一對稿子有什麽不同意見,比如文字不太符合新聞體,非改不可,我們也會征求領導本人或撰稿人意見。”喬不群知道司馬克想說什麽,說:“司馬總編有話就直說吧,別尿壺掉進井裏,吞吞吐吐的。”

“我家尿壺都是放在床下,絕對不可能掉到井裏去。”司馬克笑笑,說,“也是跟你們商量商量,至於最後怎麽定稿,還是你們說了算。你們的稿子不比別處的稿子,代表的是政府聲音,兒戲不得。”

喬不群都有些不耐煩了,說:“司馬總編你有什麽難開口的?我們又沒帶錄音機,怕錄你的口供?”司馬克這才說道:“我的口供你們愛錄就錄。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剛才說了,主要是稿子裏有幾處不太符合新聞體的地方,你們看是不是可稍作修改?”

聽司馬克一再提及新聞體,喬不群甚覺有趣,說:“我知道新聞體不是公文體,公文要做新聞發表,自然得符合新聞體,就像你們的新聞稿要寫進咱們的文件或報告之類的公文裏,也得符合公文體一樣。你說具體點,哪些地方不符合你們的新聞體。”

司馬克這才以商量的口氣說道:“比如這昨日黃花一詞,我猜可能就是你們的公文體,我們一般會用明日黃花,覺得這更符合新聞體一些。還有捶手可得,我們平時也用得比較少,會考慮按新聞體習慣,用作唾手可得。”這個司馬克看來並不糊塗,沒白做主編,還接觸過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之類詞匯。也是他有些腦筋,怕你們政府領導難堪,曉得用新聞體來遮你們的面子。喬不群忍住笑,說:“你們的新聞體是什麽體,我搞不太明白,不過憑直覺,明日黃花好像有些不太準確。哪有昨天都快垮掉的企業,明日還是黃花的?連大名鼎鼎的蘇東坡同志也犯困,說什麽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唾手可得更是滑稽,又不是跟人幹架,往手裏吐唾沫幹什麽?還是尚處長與時俱進,用捶手可得,符合政府工作實際。”

聽喬不群這麽說,司馬克就知這是尚寶成自作聰明,跟喬不群唱反調唱的。又不好駁尚寶成的面子,人家大小是政府裏面的處長,司馬克只好委婉道:“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也有人這麽用,包括經常在台上做報告的領導。只是我們報紙平時用慣了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覺得這樣通俗,容易被讀者接受。其實都沒錯,都是可以的,如我一再強調的,不過是公文體和新聞體的不同而已。我看是不是這樣,我們有個編委會,重要稿子可拿到編委會上研究,幹脆交給編委們集體決定吧?”

尚寶成不是傻子,聽兩人你一句新聞體,我一句公文體,說得煞有介事,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臉上有些擱不住了。怪只怪當時昏了頭,以為是喬不群犯糊塗,自己一時得意忘形,想當然起來。偏偏詞典也不知弄哪去了,不然也不會鬧笑話了。只好厚著臉對司馬克說道:“別集體決定了,稿子到了報社,就按新聞體辦吧,該改的改過來就是。”喬不群心裏好笑,卻一本正經道:“尚處長說得有道理,司馬總編你們要處理的稿子那麽多,別把寶貴時間浪費在咱們的拙稿上,集體決定還是免掉,就按你們的新聞體定稿算了。”司馬克望望兩位,說:“行吧,你們這麽體諒我,我就擅作主張,不開編委會了。”

告別司馬克,兩人回到政府,尚寶成忙找來詞典一查,才發現確只有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根本沒有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之說。這才想起喬不群雖然大學不是學的中文,究竟研究生畢業,又在政府研究室寫過那麽多年大材料,還真不是吃素的。從此在喬不群面前變得乖巧起來,有稿子要送他審閱,也顯得謙虛多了,再不敢做什麽小動作。

沒過多久,司馬克策劃的系列專題報道開始陸續見報。不用說第一篇就是尚寶成以甫迪聲名義弄的稿子。自然發在頭版頭題位置上,標題又粗又大,極其醒目。也是司馬克會討好甫迪聲,特意瞄準鮑書記出差在外這幾天上稿,否則鮑書記在桃林,甫迪聲的名字無論如何也上不了頭版頭條,只能出現在頭版二條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