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8頁)

夫妻倆都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出身,一向守得住寂寞。經濟不算富裕,卻也收入穩定,衣食無憂,生活安逸而溫馨。也許過慣了這種平淡生活,平時兩人很少談論賺錢發財的話題。今夜史宇寒突然對郝龍泉開窯的事感起興趣來,喬不群有些不習慣似的,望著窗外混沌夜色,說:“我知道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像我們這樣淡泊名利安於清貧的人,差不多都快成了恐龍。可我總覺得老話說得有理,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強求得來的東西,不僅不會長久,還會惹火上身。何況人自身吃用花費只需那麽多,良田千頃,日食不過一升,廣廈萬間,夜眠不過八尺。”史宇寒有些不高興了,說:“我不過要你考慮一下表哥的事,你就一套一套的,扯到哪去了。”喬不群說:“表哥上山開煤窯,我給他找有關部門牽牽線可以,至於以後他怎麽跟人家打交道,怎麽賺大錢,咱們不去插他的手,他做他的大富翁,我當我的小幹部。”

史宇寒知道,喬不群是在給她敲警鐘。話有些不太入耳,卻也不怎麽好反駁,史宇寒只說:“也就是表哥,換了別人,我才不會管閑事哩。少給我上黨課,你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報紙上天天登,電視裏夜夜播,單位領導大會小會強調了又強調,還用你喬處長來教育我!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給你添亂的。這麽多年麻衣布褲,粗茶淡飯,都過來了,還怕以後日子過不下去?這輩子既然跟定你這個窮秀才,我就沒幻想過要大貴大富。”

喬不群笑道:“說沒幻想過,實際上正是心存幻想。不過幻想不算罪過,咱們生就一副臭皮囊,難免口渴思飲,腹饑思食,身冷思衣。階級鬥爭也不時興了,沒人逼你靈魂深處鬧革命,狠鬥私字一閃念。就連佛家五戒,也只論事不論心,這樣修持起來相對容易些。若論心不論事,做真菩薩,必得百煉成鋼的高僧大德,非常人不易為。世上高僧大德到底不多見,滿地都是吾等凡夫俗子。凡夫俗子沒什麽錯,欲望不要太甚,心地清靜就好。”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扯著,床頭電話猛地響了。喬不群拿過話筒,一聽對方聲音,先不答話,回頭問史宇寒道:“你猜猜,是誰的電話?”史宇寒說:“你不問,我不知道是誰,你這一問,就知是表哥了。”喬不群笑笑,對著話筒說道:“我和宇寒正在說你呢。”郝龍泉說:“不是說我的壞話吧?”喬不群半譏半諷道:“你這樣的老板親戚,人家想攤還攤不上呢,我們攤上了,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哪裏還顧得上說壞話?”郝龍泉是來試探喬不群口氣的,開了兩句玩笑,說:“我的事你沒忘吧?找有關部門打過招呼沒有?”喬不群說:“你這事打聲招呼就管得了用,我可沒那麽大面子。”又編故事道:“是這樣的,今天政府有個會議,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傑來了,我跟他照過一面,說了說你開窯的事,他答應咱們去了國土局,他陪著去見見有關領導和處室。”

郝龍泉忙接腔道:“我就知道不群不愧政府裏的大處長,關系網紮實。什麽時候去國土局,你通知我,我聽從你安排。”喬不群說:“表哥你搞清楚沒有?是我在安排你,還是你在安排我?”郝龍泉笑道:“我敢安排你嗎?我是在求你嘛。”喬不群笑道:“說求就重了,你是表哥,我能不小心侍候著?”說著扭頭望望史宇寒。這話與其說是說給郝龍泉聽的,還不如說是說給史宇寒聽的。

話都出了口,第二天喬不群只好撥了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傑的電話。研究室給領導寫報告,都是從下面要來的資料和數據,平時跟陶世傑這些部門裏的辦公室主任還有些交道。不想這天陶世傑正在參加局務會,不敢起高聲,聲音輕得像秋蚊。喬不群雖是政府研究室的處長,卻是有求於人,不便啰嗦,只好掛了電話,以後再聯系。

表哥的事可急可緩,倒是自己的去向問題,是好是歹都快見出分曉了,喬不群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盡管辛芳菲已給自己許下宏願。他準備去外事處探探虛實。只是辛芳菲是個大忙人,喬不群跑了好幾次,也沒碰見她。要打她電話,又想有了消息,她肯定會主動找你,及時透露給你的,不會把消息當寶貝,捂在兜裏不掏出來。人家沒主動找你,打電話去追問,也顯得不夠信任人家。盼著辛芳菲的消息,暑期不覺過去一半。桃林小學也該研究招生了,喬不群請高處長再給範校長打個招呼,帶著戶口簿,拿上謝處長的條子,去給州州落實讀書的事。史宇寒在家閑得發慌,也拉著州州,一起出了門,說是讓他先去熟悉熟悉學習環境。

雖是假期,校園裏卻並不寧靜,人來人往,一看就知是來聯系孩子讀書的。喬不群沒來過桃林小學,不知校領導辦公地方在哪裏,要去攔人打聽。史宇寒扯扯他衣角,說:“問什麽問?跟我走就是。”牽著州州,走到前頭。喬不群明白過來,史宇寒肯定早來踩過點了。看來女人要想達到什麽目的,就是比男人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