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魂之夜(第3/9頁)

鏡州班子早不是過去那個雜牌班子了嘛,七年前由“一城兩制”引發的政治地震造就了鏡州今日的權力格局。在那場地震中,該垮的垮了,該走的走了,包括最早和他搭班子的市長劉重天。盡管現在劉重天從條條線上又上來了,做了省紀委常務副書記,一步步接近了權力中樞,可劉重天是個非常明白的人,就是想對他下手,也得等待恰當的時機。畢竟他樹大根深,不是那麽容易扳倒的。而且劉重天即使要扳倒他這棵大樹,也不會在一個招聘經理身上做文章嘛!

結論只有一個:這位女市長膽子太大了,已經有點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這當兒,手機再一次響了,響了好幾聲。已打起了瞌睡的李其昌猛然警醒,慌忙接了,“喂”了兩聲以後,又把手機遞過來:“齊書記,北京陳老家的電話!好像是秘書小釗。”

這時應該是二一年五月十日十九時左右,——車已過了滬鏡高速公路平湖段,平湖市的萬家燈火正被遠遠拋在身後,化作一片搖曳飄渺的光帶。

齊全盛接過手機,呵呵笑著接起了電話:“哦,哦,小釗啊,怎麽這時候打電話來了?我在哪裏?嘿,我從歐洲招商剛回國呀,對呀,剛下飛機嘛,正在趕回鏡州的路上。陳老身體還好嗎?春天了,身體允許的話,就請陳老到我們鏡州來看看吧,啊……”

小釗挺不禮貌地打斷了齊全盛的話,言語中透著不祥:“齊書記,你別和我閑扯了,我可沒這個心情啊!知道麽?陳老今天在醫院裏摔了兩個茶杯,為你的事發了大脾氣!”

齊全盛愕然一驚,但臉面上卻努力保持著平靜:“哦,怎麽回事啊?小……小釗?”小釗嘆著氣:“齊書記,事情都鬧到這一步了,你還瞞著陳老啊?你想想,陳老過去是怎麽提醒你的:一再要你管好自己老婆孩子,你老大哥管好了沒有啊?老婆、女兒都在經濟上出了問題,你還在這裏打哈哈呀!——齊書記,我和你透露一下:陳老可是說了,就算中紀委、省委那邊你過得去,他老爺子這裏你也別想過去!陳老對鏡州發生的事真是痛心疾首啊!”

雨更大了,夾雜著電閃雷鳴,像塌了天,四處是令人心驚肉跳的水的世界。伴著電閃雷鳴,小釗仍在說,聲音不大,一字字一句句卻勝過車窗外的炸雷:“……陳老對李士巖和劉重天同志說了,成克傑、胡長清都槍斃了,你這個鏡州市委書記算什麽啊?不要自認為是什麽鐵腕人物,這個世界少了誰地球都照樣轉動,坐地日行八萬裏。所以,你老兄就不要心存幻想了,一定要配合省委把你們家和鏡州的事情都搞搞清楚,給組織一個交代!”

電話裏小釗的聲音消失了,什麽時候消失的,齊全盛竟然不知道。

是秘書李其昌的輕聲呼喚將齊全盛從極度震驚造成的癡呆狀態中拉了回來。

齊全盛這才發現:自己就任鏡州市委書記九年來,頭一次在下屬面前失了態。

李其昌顯然發覺了什麽,說話益發小心:“齊書記,你……你沒事吧?”

齊全盛掩飾道:“哦,沒事!——這鬼天氣,真不該連夜趕路的!”

李其昌略一遲疑:“也是,在駐滬辦事處住一夜多好,還能在電話裏和陳老好好嘮嘮!”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哎,齊書記,要不我們掉頭回浦東國際機場吧,今夜就飛北京看陳老!陳老身子骨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咱家鄉人看一次也就少一次了……”

多機靈的孩子,竟然從他片刻失態中發現了這麽多。

齊全盛心中不禁一動,幾乎要下令回浦東國際機場了,可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現在去北京還有什麽用?該報的信小釗已經代表陳老報過了,你還要人家怎麽樣?既然你老婆、女兒一起出了事,說明問題已經很嚴重了,陳老那邊肯定是無力回天了。

現在要緊的不是任何莽撞的行動,而是冷靜。

冷靜地想一下才發現:問題盡管很嚴重,但還沒鬧到讓他失去自由的地步。如果中紀委和省委決定對他實行雙規,那麽,他兩個多小時前就走不出浦東國際機場了。既然他能自由地走出浦東國際機場,就說明事情還沒鬧到完全絕望的地步!他仍然是中共鏡州市委書記,也許還有能力組織一場固守反攻,以自己的政治智慧對付這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

真有意思,原以為鏡州作為本省政治地震帶的歷史要在他手上、在這個新世紀裏結束了,沒想到說來還是來了,來得這麽突然、這麽兇猛,人家竟然在他老婆、女兒身上下手了!怪不得老實聽話的女市長趙芬芳突然擺不正位置了。卻原來權力的磁場在動搖,在瓦解,背叛已經開始了,他在國外十三天,鏡州市竟然換了人間。這種經常發生在美洲、非洲小國家總統身上的事,今天在他身上發生了——一次出國竟造成了一場成功的“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