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呂同仁如願以償,調到銀山市委做了副秘書長。從被免職到履任新職,只間隔了二十三天。市委常委會開會研究時,個別同志有顧慮,說是小呂剛在金川犯了錯誤,馬上就做副秘書長,是不是不太合適?章桂春臉一拉,一錘定音:有什麽不合適啊?小呂的錯誤是工作失誤,是改革探索中犯的錯誤,不像向陽生是貪汙受賄!再說,也降級處理了嘛,不是從正處降為副處了嘛,夠可以的了!大老板決心已定,誰還敢亂放屁?!他便走馬上任了,章桂春親自談的話,讓他把市委辦公廳、機要局、機關事務管理局等幾個正處級單位的工作全都大膽抓起來。

這讓呂同仁感慨不已,世事變化委實難以預料啊!他咋也想不到,自己竟因禍得福,傍上銀山市最高領導了。由此看來,關鍵時刻走對走錯一步結果大不相同啊!走對了一步上天堂,走錯了一步下地獄,起碼在章桂春領導下的銀山市是這個情況。因為走對了一步,及時中止了為真理而鬥爭的告狀,他這個本該下地獄的家夥上了天堂,而章桂春的老部下向陽生則下了地獄。當然,這可能是一種墮落,似乎還有些無恥的意味,一位熱愛真理的年輕勇士竟被官場汙穢的爛泥淹沒了。可這能怪他嗎?正因為愛真理,他才得識時務啊,待得哪天他也熬到章桂春這種位置,手裏就有絕對真理了。沒絕對真理的時候,你絕不能為真理而鬥爭。

向陽生白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啊!論歲數比他大,論資歷比他老,論關系是章桂春一手喂熟的狗,咋著都不該出此下策,給裴一弘、趙安邦、於華北他們亂寫什麽舉報信啊!這主倒好,自己腐敗掉了不反省,把領導拉上墊背,不但寫了舉報信,署上了真名實姓,還敢誣陷。連他自己發明的四菜一湯“廉政餐”都賴到領導頭上,這就太過分了,領導收拾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你就等死吧。

據呂同仁所知,章桂春開始並不想收拾向陽生,暗中還是要保的,區區八千元,又是多年前的舊賬,多大的事啊?退了贓就算了。可因為省委副書記於華北有個批示,也只好讓紀委走一下程序。但領導明確交待了,就事論事,不準擴大範圍。不料,向陽生不講政治,偏就拼了,還敢打電話找他,讓他一起參加誣陷領導!他苦口婆心勸啊,勸不住嘛,為了最後挽救向陽生,也不給領導添亂,他才緊急找到領導匯報了。領導的態度就變了,把就事論事變成了深挖細找,向陽生就從小腐敗分子迅速成長為了大腐敗分子。這就沒辦法了,自作孽不可饒嘛!

這日一早,呂同仁奉命到章桂春辦公室接受召見時,市紀委劉書記又在匯報大腐敗分子向陽生的新問題,辦公室裏的氣氛嚴肅而沉重。呂同仁應召過來時並不知道劉書記要來匯報,便和章桂春和劉書記打了個招呼,挺識趣地退出了門。

章桂春卻把他叫住了,“呂秘書長,你坐下一起聽聽,這和你的工作有關!”

呂同仁想不出會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因為彼此提防,他和向陽生在金川搭班子時並沒共同從事過任何涉嫌經濟犯罪的活動。可心裏還是有些虛,現在不是就事論事了,是要深挖細找,向陽生又狗急跳墻,免不了也會像誣陷領導一樣誣陷他。於是,便賠著一臉笑容,遠遠坐下了,感覺還是不錯的,起碼領導信任他。

劉書記繼續匯報,“章書記,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和向陽生的交待,案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這個老向涉嫌貪汙受賄四十六萬啊!我們辦案同志估計,還遠不止這個數,老向另有八十多萬財產沒法說明合法來源,還有新的受賄線索!”

章桂春一臉沉重,“這個情況我也估計到了,一個組織上培養了多年的老同志,就這麽腐敗掉了,令人痛心啊!”想了想,又說,“老劉啊,今天我當著小呂秘書長的面也做個檢討:一開始我的判斷有些失誤,以為老向一直比較謹慎,我又經常敲打著,不該有多大的問題,才讓你們就事論事,看來是個教訓啊!”

劉書記謙恭地笑道:“嘿,章書記,這話就別說了,連我們也沒想到嘛!”

呂同仁心想,還沒想到呢,我可早想到了,這是事情發展的必然結果!

劉書記請示說:“章書記,你看下一步咋辦?是不是繼續深入擴大戰果?”

章桂春一副為難的樣子,“老劉,我也想繼續擴大戰果,但有顧慮啊!你和紀委的同志們想啊,老向向省委領導們寫信告了我,咱們就不斷擴大戰果,是不是有挾私報復的嫌疑呢?”略一思索,“這事你容我再考慮一下吧,要慎重!”

呂同仁心裏暗暗感嘆,領導真是高明啊,深挖細找把向陽生裝進去了,還不願擔報復的嫌疑,還要求老劉和紀委慎重,真是滴水不漏。當然,這高明也來自領導手上的絕對權力,擁有絕對權力就等於擁有絕對真理,這是不容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