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風雪無情地肆虐。陣陣呼嘯的寒風裹帶著空中飄落下來的雪花,卷揚起地上的積雪,把面前的世界攪和得一片渾噩,幾乎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地。銀山市委書記章桂春一行的警車、面包車從銀山城出來沒多遠就碰上了難題:在全線封閉的省金高速公路上勉強開行了十五公裏,下了南四出口橋,卻看不見通往獨島鄉的路了,漫天飛雪一把抹去了這條本來就不太顯眼的二級鄉鎮公路。

警車上的政保處長當時預感就不好,為了領導的安全,建議等等再走。

章桂春擔心獨島鄉事態失控,心急火燎地說:“等什麽等?走,試著走!”

政保處長不安地解釋說:“章書記,也不是要等多久,我的意思是,等有哪位熟悉這裏路況的過路司機開車在前面幫著趟路就好了,這就比較安全……”

章桂春認為這是一廂情願:風雪這麽大,又是大年初四,哪有什麽司機會開車出門?他若不是因為獨島鄉的突發性事件,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硬往那裏趕!於是便說:“啥也別說了,這裏的路況我熟,這條鄉鎮公路通車時我剪過彩的!”

嗣後回憶起來,章桂春不得不承認,剪沒剪過彩和熟悉不熟悉這條路的路況沒有什麽必然聯系。獨島鄉鄰近文山的古龍縣,和文山接壤,對銀山來說就是偏遠鄉鎮了。他在銀山主持工作三年,難得去過幾次,其中一次還是前年搞鄉鄉通工程時參加剪彩儀式。他這麽一意孤行,出點事不奇怪,不出事反倒奇怪了。

就這麽冒險上了路。這條路雖說被積雪覆蓋了,輪廓還是看得出的,路面高出地面一些,路兩邊還有農用排水溝,只要仔細判斷,倒也不會偏離路面。

剛上路時,大家都很小心。警車爬也似的碾過原始積雪,在前面開道,章桂春一行的面包車隔著百十米的距離,不即不離地跟著,一氣推進了十幾公裏。

過了高村,情況有了些樂觀,風吹走了路面上的積雪,部分路段的路面裸露出來。章桂春大意了,就那點小警惕也拋到了腦後,親自拿著報話機,一再要前面的警車加速。在他的命令下,警車的速度漸漸上去了,面包車的時速也達到了五六十公裏。同車的一位副市長和秘書隨從們都擔心路滑出事,卻也不敢說。

也正是在這時候,章桂春接到了市委值班室的電話,值班劉副秘書長說:“哎呀,章書記,可打通你的電話了,你快給省委裴書記回個電話吧!獨島鄉的事裴書記不知咋的知道了,讓辦公廳趙主任打了幾個電話找你,都快急死我了!”

章桂春不滿地對劉秘書長說:“你咋就找不著我呢?我的手機一直開著!”

劉秘書長說:“那肯定是有屏蔽,你和其他同志的電話都不在服務區啊!”

這真是見了大頭鬼,偏在省委書記找他的時候出了這種事!更可氣的是,也不知哪個同志嘴這麽快,他還沒趕到獨島鄉現場呢,就先把事情匯報上去了!便沒好氣地問:“老劉,誰這麽積極主動啊?情況還沒弄清楚呢,亂匯報個啥?!”

老劉說:“章書記,我了解了一下,又是文山在使壞啊!據說被農民圍住的那位著名企業家吳亞洲向文山公安局報了警,文山就過來一個副局長和幾台警車,大張旗鼓地搞什麽解救行動,一到現場就向省裏匯報了!估計是別有用心!”

這還用估計?肯定是別有用心!文山的同志幹得真叫絕,匯報的理由還很充分哩,節日期間出了這種規模較大的突發事件必須向省裏匯報,這是規定。這一匯報不要緊,他和銀山就被動了:你銀山出的亂子,銀山不匯報,倒是兄弟市文山先匯報了,你銀山如果不是想隱瞞情況,就是反應遲鈍,失於職守!當然,當然,你可以解釋:獨島鄉是銀山地區的邊遠鄉鎮,和文山倒近在咫尺。可人家先匯報了,話語權就掌握在人家手上了,搞不好就會誇大事態,誤導省委領導!

章桂春並不官僚,獨島鄉的情況他不是不知道,就是兩個村的小磚廠引起了些矛盾嘛!上矽鋼廠要在鄉裏征地兩千五百畝,涉及到幾個集體磚廠的拆遷,這些磚廠效益好不願走,村幹部就唆使村民鬧事,還到市裏群訪過。他曾做過一個批示:“吳亞洲是省內乃至國內著名企業家,這個項目又是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只準成功,不準失敗,誰影響銀山一陣子,我們就影響他一輩子!”後來,他們金川區的書記、區長來市裏匯報,說是問題大致解決了,誰知昨夜偏又鬧上了!

昨天本來說好是草簽合同的,人家吳亞洲節都沒過,就帶著人來了,和鄉區政府主要領導談了一天。晚上到獨島鄉吃飯,因為氣氛好,又是過年,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時間搞得比較晚,吳亞洲一行就在鄉裏宏發賓館住下了。兩個村的村民們不知從哪裏得知了這個消息,就沖進了賓館,要人家滾蛋。吳亞洲見過大世面,態度挺好,再三解釋,要農民們有意見向政府有關部門反映。吳亞洲手下的人卻沒這種修養,先是和農民惡吵,後來雙方就廝打起來,還打傷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