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勤勤懇懇陸管家

其時歲暮天寒,草木凋零,林間露出了一條一年中絕大多數時候都被野草覆蓋的小徑,因著頂上樹枝的遮蔽,小徑上沒有多少積雪,指引著過路旅人前往林中深處。

森林的深處有著一座由黑色磚石堆砌而成的古堡,建築棱角分明,尖銳高聳的屋頂幾近與枯黑的樹梢持平。古堡外的花園中栽種了不少耐寒的植物,其中最多的便是墨綠色葉子的灌木,枝葉上覆著一層白雪。最外邊是一圈圍住了花園的鏤空鐵墻,枯死的藤蔓像是一條條僵死的蛇纏繞著墻面荊棘與玫瑰的紋路,上邊的鐵箭閃著寒芒。

古堡的窗戶看上去許久未開,一扇扇長方形的窗戶緊閉著,玻璃黯淡,閉合處生了鐵銹。想要清洗這些窗戶無疑是個大工程,剛巧此時在室外擦拭著一樓窗戶的男人很有耐心。

男人穿著黑色的燕尾管家服,長褲筆挺,皮鞋鋥亮,黑色短發梳得整整齊齊。他的腳邊放著一小桶由小蘇打和水調配而成的糊狀物,用來除去窗戶上的鐵銹。這些糊狀物塗抹在生銹處幾分鐘後,再用沾了水的刷子刷洗,能夠輕松刷去銹跡。

現在是淩晨五點,距離陸管家起床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他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將古堡的底層打掃得幹幹凈凈,然後戴上雪白的手套,前往古堡的廚房。

廚房位於一樓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陸管家還沒有打開那扇門,便聽見了女孩的嗚咽聲。

他十分冷靜地打開了門。

門後是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孩,嘴裏塞著的毛巾使她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女孩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腳腕上有著明顯的紅痕,是掙紮後留下的。但是繩子的質量非常好,綁她的人技術同樣高超,女孩掙紮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掙脫束縛。

她的眼底是濃重的青黑色,一晚的驚嚇和掙紮後她顯然身心俱疲。在看見陸管家的那一刻,她的掙紮又一次劇烈起來,瞳孔緊縮,眼白布滿了血絲,眼眶不住地滾落下眼淚。

陸管家在女孩驚恐的目光下走向操作台。

他在刀架前挑挑揀揀了片刻,然後取下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嗚嗚嗚——”

女孩驚懼地瞪大了眼,蠕動著後退,然而一下子就撞上了冰冷的墻面。

持刀的男人緩緩走近。

刀面映著女孩恐懼的眼。

陸管家擡起的手的那一刹那,女孩下意識別過頭去,死死閉上了眼。

只見手起刀落——

“早點離開,不要久留。”陸管家轉身將水果刀放回刀架,聲音平靜。

女孩身子不住發著顫,她睜開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斷了一地的繩子。

“你,你……”她竟是結巴了,之後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管家回頭問她:“還有什麽事嗎?”

女孩拼命搖著頭,從地上爬起來後不顧無力且僵硬的手腳,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跑。

快要跑出門的時候,她鼓起勇氣回頭問道:“請,請問,您知道和我一起的那個男生現在在哪嗎?”

陸管家答道:“花園。”

女孩眼中迸射出欣喜的光。

陸管家補充:“我埋的。”

女孩愣住了。

她呆呆地問道:“……埋的?”

陸管家點點頭:“我起床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他沒有說得更細,比如說他早上得到的屍體已經只剩下一副骨架,圖倫夫人舔了舔嘴角沒有擦幹凈的血,挽著圖倫先生的胳膊合上了臥室的門。

即使不知道這些,女孩此時也將近崩潰,想要活下去的意念支撐著她逃出了古堡,沿著來時的小徑往林外跑去。

來時他們以為自己晚上有了一個棲身之所,卻不知道有一人會懷著怨恨永眠於冰冷的地下。

陸管家嘆了一口氣,找出了幾個幹癟的番茄打算給自己做一頓簡易的早飯。

一個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的古堡管家忙碌且無趣的一天,從放走主人的食物開始。

這樣偏僻的一座古堡少有訪客,僅有的那麽幾個客人又總是慘遭主人的毒手。陸管家能放一個算一個,只是能力有限,他來到這裏沒過幾天花園的地下就多了三具骸骨。

太陽出來後,古堡裏頭還喘氣的便只剩下陸管家一人。

若是細究,他能喘氣也是一個奇跡。

陸管家的伸手撫上胸口,幾乎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他知道與主人一家相比他的心臟還在微弱跳動著,只是細微到難以察覺。

總之不像是一個活人的心臟。

陸管家想,跳得越來越輕了。

他不知為何來到了這裏,來時手上是染血的刀,面前是怨毒的女人,女人用淒厲的聲音詛咒了他,詛咒他成為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成為必須吞噬活人的血肉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圖倫一家已然徹底成為了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無法生活在陽光之下的生物——也許已經不能稱之為生物了。陸管家的轉變還沒有完成,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一日都在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