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結難解

見陳善道依然如往日一般沒有絲毫動靜,黎大隱嘆了口氣:“老師,這不是老師的錯,老師何必想不開?弟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師祖此舉,將天下人都瞞過了,豈獨老師一人?陶大真人、焦大元君,他們都坦承了自己的過錯,郭師叔也同樣如此,如今不一樣在真師堂中為道門出力麽?過去的就過去了,老師何必自責於此?我等弟子,還仰仗老師,老師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教我等如何活……”

黎大隱之前已經勸過多次,今日再次苦口婆心,說到後來,已是聲淚俱下,甚至言語中多有不敬邵元節之意,可惜陳善道仍然無動於衷,連眼睛都沒睜開。

哪怕罵一句“滾”,也好過如此沉默,黎大隱很是焦急。

趙然也看出來了,陳善道整個人坐在這裏,但心已經不在這裏,無論從面相、表情還是氣質上看,說他“狀如死人”也毫不為過。

哀莫大於心死!

奉勸良久也不見效,黎大隱擦幹眼淚,長長嘆了口氣,向趙然搖頭,招呼趙然離開梅園。

蘇川藥推著趙然往外走,快要離開之際,趙然示意她把輪椅掉過頭來,黎大隱停下腳步,問:“致然?”

趙然看著梅樹下枯坐不動的陳善道,沉默片刻,開口道:“陳天師,陳師伯,路上聽黎師兄談及你們當時的遭遇,弟子心痛之余,也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見老師還是面若死灰的樣子,不理不睬,黎大隱趕緊接過話頭:“致然請說。”

“無論邵大天師做了什麽,他終究是我道門百年來最為傑出的大修士之一。於公而言,邵大天師為護道統,於北地積石山與西方妖人大戰,這一戰之慘烈,可驚日月!而大天師身上重傷,也是為我道門所負,以至於飛升無望。這一奉獻精神,足以為後人銘記,雖千百年而不沒!

雖說他晚年走錯了,但論起本心,同樣不是為了自我,而是為了天下修士走出一條不受天庭符詔約束的飛升之路。弟子當日被大天師按於蓮座之上,親耳聽聞大天師的心意,他說,‘就算天下億兆都說我邵元節瘋魔,我也坦然接受!如果能換來一個修士不受拘束的飛升,我邵元節下了地府受盡萬般苦難又如何?’……”

聽到這裏,黎大隱忍不住流淚:“師祖!”

陳善道沒有任何表示,面頰卻忽然抽搐了兩下。

趙然又道:“說實話,當時聽到大天師這麽說,哪怕他把我當作了莫名其妙的天選之士,準備對我不利,我也由衷感到敬佩。

再說論私,大天師是陳天師您的老師,是黎師兄的師祖,三茅館上上下下聽從他的詔令行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你們何罪之有?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最關鍵的是,我認為,邵大天師對後輩弟子的關愛,遠遠比我們以為的還要深、還要強。事變當日,大天師將陳師伯您和黎師兄禁制修為,鎖在梅園,其中的深意,或許只有如我這樣的門外之人才能看明白吧。

大天師已經預料到了很可能到來的失敗,為了不令你們沾惹因果,不讓道門對你們有所降罪,才出此下策。他不是刻意要對自家後輩出手,而是為了跟你們提前劃清界線,這是在保護你們啊。用心之良苦,當真令人嗟嘆。

故此,我就在想,大天師這種敢於嘗試、潛心探索之人,必將會成為我們永久的記憶,留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言罷,趙然抱拳,讓蘇川藥推著他離開了梅園。

趙然走後,陳善道緩緩睜開眼睛,擡頭,望著梅樹枝葉間斑駁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三茅館在山門中修行的八位弟子都聚集到講經樓中,看著黎大隱和被蘇川藥推進來的趙然,一齊躬身行禮:

“拜見老師,拜見趙師叔!”

“拜見大師伯,拜見趙師叔!”

黎大隱點點頭:“今日過來看一下你們的功課,你們一個一個來,五行符箓各打一張。”

這些弟子便一個個上前,水、火、土、木、金,五行屬性的符箓各自紛紛打了出來,由黎大隱考校。

都是羽士境以下,其中還有兩個是剛入道士境的,從符箓的使用來考察修為進度、道術熟練程度,是最直接而有效的辦法。

看著這幫少年人,就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趙然忍不住有些感慨。

趁著黎大隱考校弟子們的時候,趙然也在觀察他們,發現這裏頭有一個悟性很強的,竟然以羽士境修為打出了符陣的效果,和龍虎山年輕一輩傑出弟子王梧森的符陣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旁觀了小半個時辰,黎大隱指點完畢,又道:“今日有幸,你們宗聖館趙師叔大駕光臨棲霞山,這是極為難得的機緣,爾等有何疑難,可向趙師叔請教。”

話音剛落,就有了第一個躬身發問之人,果然是那個打出符陣效果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