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顧命

與代表們見禮已畢,趙然道:“京師新定,諸君請隨貧道入宮,共商大計。”又向夏言道:“後緒諸事,所在繁雜,貧道是清修之人,奈不得這些瑣事,閣老為當朝首輔,還請閣老主持。”

一句話,重新厘定內閣座次。

夏言本就是首輔,前些時日因彈劾之故而上表辭呈,那是無奈之舉,今日局面不同,自是當仁不讓:“方丈自謙了,言願助方丈廓清朝堂,還天下太平。”

這句話讓後面許多代表都悚然動容,沾沾自喜者有之,暗自慶幸者有之,愁眉苦臉者有之,心若死灰者有之,不一而足。

天子駕崩的消息已經傳出宮外,趙然無意封鎖消息,也不必封鎖消息,整個京師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封鎖這條消息沒有任何用處,反而容易讓人口舌,令市井間諸多臆測。

因此,趙然坦坦蕩蕩邀請百官同入奉天殿,他甚至連天子和齊王的屍首都沒讓張略挪動,就是為了不讓別人亂想。

端門、午門、承天門,一座座宮門大開,龍潭衛營兵、府軍前營、五軍營刀叉圍子手、大漢將軍,一隊隊甲士沿著禦道向內,一直排列到三大殿之首的奉天殿,整座皇宮都彌漫著肅殺的氛圍。

奉天殿前,張略手按腰刀,率數十甲士於二十七階之上恭迎,夏言見了,上前握住張略的雙手,懇切道:“張指揮使深明大義,起兵平叛,可比古之名將,為大明鎮國柱石也!”

張略躬身回答:“略不敢當首輔謬贊,只因趙方丈直入大營曉以大義,方有末將入京。憶當年總觀趙大都管贈‘忠道’二字,駐京多年,受閣老提攜,明白一些道之所在的淺意而已。”

趁這工夫,百官已在殿前排好班次,一如上朝之日。夏言又贊嘆了張略幾句“雄兵”、“細柳”之類的話,等百官整次完畢,望向身旁的趙然。

朝官一列排頭的位置交給了夏言,毋庸置疑,也不需多說;平叛大軍這一列,顧騰嘉想把排頭的位置讓出來給趙然,被趙然拒絕:“規矩就是規矩,您是文昌觀監院,我是玄壇宮方丈,您就該在我前頭。否則傳出去以後,天下怎麽評說?他們怎麽效仿?那不是亂套了嗎?”

顧騰嘉只得笑著應了。

陳洪由殿中而出,率內官諸監的大太監們八字排開,斜列於廊柱前,肅靜之後,頓時哀嚎一聲,口中高呼:“皇帝陛下龍馭上賓了——”

殿前頓時一片慘哭聲,百官淚如雨下。

哭罷,陳洪請百官入殿,於是大家魚貫而入,見了現場這一幕,又是好一陣哀嚎。

陳洪作為目擊當事人,現場講解一番齊王如何將天子擄至大殿,如何迫其禪位,又如何將其害死的經過,聽得百官盡皆變色,群情洶湧,齊聲痛罵齊王的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至此,整個環節順利結束。

趙然沖夏言點頭示意,夏言出班向百官道:“情勢已明,逆齊王弑君,如何議罪都是後話,本官以為,當先為大行皇帝入殮為安,清理奉天殿,諸君以為如何?”

意思就是,大家都看明白怎麽回事了,現在沒有疑惑了吧?是不是該替天子收屍了?齊王屍骸也在龍椅上坐著呢,咱們該把他拉下來,清掃大殿了。

這是正理,自然無人反對,於是陳洪親自動手,帶著諸內宦們將皇帝的屍體放在一張擔架上,以黃龍錦緞覆身。又去擡龍椅上的齊王,輕輕一碰,卻化作了一團骨灰,令現場百官一陣驚呼。內宦們將骨灰掃了下來,盛進一個大瓦罐中,以白布遮蓋。幾個宮女上前擦洗龍椅和沾染了天子血跡的丹墀。

陳洪道:“請兩位方丈和諸位大人商議陛下身後事。”說罷退至一旁。

皇帝大行,後續事宜十分繁復,小殮、大殮、入梓宮、停靈、擬遺詔、上廟號、入殯、祭典,別提有多累人。那麽多事務,概由禮部辦理,但領銜總辦的人員是很講究的。

大行皇帝為逆齊王所弑,沒有遺命,對於人臣來說,能進總辦名單的,實際上相當於顧命之責,未來的朝堂格局,必將由此奠定。

夏言也不客氣,當廷舉薦總辦之名,他一共舉薦了五位,顧騰嘉、趙然、他自己、嚴嵩、徐階,這是三位內閣大學士。按道理這是名正言順的,但現在這種特殊時刻,刀把子在道門一邊掌握,是不是真的名正言順,誰也說不好。

夏言望向顧騰嘉和趙然,顧騰嘉看向趙然,趙然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嚴嵩剛才一直心存忐忑,尤其是趙然沉吟的那短短幾個呼吸,直到看見他點頭認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但趙然緊接著又向顧騰嘉和夏言道:“除去這五位,我還想舉薦三位,不知是否可行?”

顧騰嘉微笑點頭,夏言道:“趙方丈有定鼎之功,有什麽建言,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