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關於過去的同道

張居正如此旗幟鮮明的對閣中大佬做出評價,這也是年輕進士中流行的風尚,是以趙然並不奇怪,問道:“如何不齒?”

“阿諛媚上,毫無氣節!嚴閣部一門心思討好今上,只在玩弄權術。單就興王上謚來說,姑且不論對不對,他為此事強自出頭,著眼於能否迎逢,今上喜好什麽他就主張什麽,完全不是沖著是非對錯而去的。且說當年,他是巴著夏閣老才步步升遷,如今一入閣,就處處和夏閣老做對,實在令人心寒。更讓人不齒的是,今上好女冠之色,他便命人建庵,四處搜羅處子,充入庵中修行房中媚術,簡直是個弄臣!”

“今上好女冠之色?”

“正是,道長你知道麽,上三宮中有座庵堂,便是專司此事的。”

“哦?倘若真有,也應當是極隱秘的吧?你是怎麽得知的?”

“此事朝中不少人都知曉的。”

“你有親眼所見麽?或者有旁的證據?”

“這……”

“有些事情,不要輕易相信傳言,想要做出自己的判斷,就要親眼去看看,親自去走走,親口去問問。尤其是為政者,所施之策,動輒影響萬千百姓的生計和禍福,不可不謹慎啊。將來叔大若是身居高位,更需謹慎方可,正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細微處不可不察。”

張居正若有所思,躬身受教:“多謝道長指點。”

趙然一笑,正要端茶,張居正又湊了上來,滿是期待道:“今日觀道長道法精微,言者必中,下官鬥膽,想請道長相一相……”

趙然打量著張居正,緩緩道:“君有龍眼黑睛、山根飽滿貫直、蘭廷豐盈,此為宰執之相。”

“龍眼”就是大眼,鼻脊至兩眼之間的位置,即“山根”,鼻頭的左右兩側,合稱“蘭廷”。按照相術所雲,有此面相者,分別預示著可貴為諸侯、官不下三台、位在君側。張居正三者皆有,除了宰執之外,再無其他解釋。

當然,這並非趙然相面相出來的,眼睛、鼻子、眉毛就擺在那裏,怎麽去判斷是否滿足條件,其中的差別非常細微,沒有幾十年的鉆研,光背口訣肯定懵圈。趙然並未精研此道,所以同樣看不出來,但以結果來倒推面相,就依稀看出些門道來了,覺得似乎果然如此。

張居正心神巨震,呆呆看著趙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趙然略有些懊悔,生怕這麽一說反而起到不好的效果,於是彌補道:“叔大謹記,遇事以沉穩應之,如鳳在枝頭,不求常鳴,但鳴則驚人。”

張居正下意識間點著頭,被趙然“端茶送客”了。

趙然也沒工夫去理會張居正現在內心深處如何激蕩,將房門關上,取出在金波會所翻看拍賣商貨名錄時成安塞給自己的紙條,打開一看,寫的是:“前夜,有人夜闖會所,疑為道門修士,已被金針堂拿獲。詢問龍央和烏蘭,均不知悉。正想方設法查明。”

趙然嘆了口氣,暗自琢磨,這到底是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起當年自己被端木春明那個瘋子“證道”的往事,心說莫非又是個來證道的?可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世上有幾張九階神符或者相同威力的法寶能夠任人揮霍?真要有那麽多,佛門早就被滅了。

如果不是來證道的,那麽夜闖金波會所是什麽意思?這一點暫時無法推測,其間頭緒太多,根本理不出來。

從修為判斷,應該不高。龍央和烏蘭如今為了保護成安,隨時都至少有一個在成安身邊盯著,既然這兩個大和尚不清楚,說明這位夜闖金波會所的修士怕是連大門都沒闖進去,就被金針堂在外頭盯梢的僧人拿下了,而且是順利拿下,連波瀾都沒有引發。

能夠初步判斷的也只有這一點,更多就沒有了,成安那邊肯定也同樣不清楚,否則紙條上必然會提及。

趙然又想起幾年前和自己一同被派來興慶的那四位老兄,莫非是其中之一?一念及此,當即飛符東方禮。

過了片刻,東方禮回復:“此事不知。除夏一外,二、三已經召回。剛才詢問新近入夏之人,他無憂。他若有事,自會找你。如有機會,你可嘗試打探救援,否則不必掛懷,切切以保重自身為要。”

趙然看了一遍,飛符確認:“夏四呢?”

東方禮回復:“我沒跟你提起過麽?他前年就已經死了,夜闖大宅盜銀,被佛門修士殺了。”

這個……趙然很是無語,夏國可不比大明那麽天下太平、秩序井然,許多豪門權貴可是巨資供奉了修士的,當年端木春明想要拿自己證道,就是被野利家的三大供奉攔下來的,這個夏四居然去人家府上偷銀子,被幹掉毫不稀奇。只不過偷銀子是什麽鬼?混得那麽慘嗎?

既然不是三清閣的同道,救援的緊迫性便沒有那麽強烈了,於是趙然踏實上床睡覺。每年總有一些道門修士或者大明散修失陷在西夏,自然不可能每一個都要去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