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舍利子

趙然講的不是具體的道藏經文,不是道法道術,不是齋醮科儀,他講的是道的傳承,講的是學與術的區別,是關於什麽是道統的問題。

能夠以道門修士的身份,在天龍院中向僧眾宣講道統,這也算是天龍院建院五百多年的頭一遭,可惜並非正式宣法,否則足以載入佛門史冊了。

雖說聽講的只有區區十余個僧人,但趙然也足感自豪了!

講法完畢,菩提堂中的僧人們各自合十,恭送趙然離開。

此後幾日,獲準前來官驛拜訪的僧人便陸續多了起來,包括明覺、聞達、陽梵等僧人都經常前來向趙然請教,旁邊住著的張居正對於僧人前來向趙然請教道法學問十分驚訝,便也加入到了聽講的行列中。

到得第七日時,趙然被邀請參與玄慈大師荼毗法會。當日,天上烏雲密布,牛毛細雨漫漫灑灑,明覺說,這是天地為之感應所生的法象。

天龍院內外人山人海,無數高僧、權貴、善男信女來到天龍院,恭送玄慈虹體。

按照玄慈大師臨行前發給文音等人信件中的遺願安排,虹體將焚化,所結舍利子交由天龍院處置。此為大慈大悲之舉,為佛門所傳頌。

午時,供養了七日的玄慈大師虹體端坐於佛龕之內,被廣法、廣真等四名太慈寺僧人擡出。前導十八名僧人、後護十八名僧人,各持天傘、香爐、蓮燈、花籠、如意、拂子等物在旁隨侍,玄生在前手捧戒盤,盤上放著的正是玄慈大師的證道金缽。

隊列自大雄寶殿而出,沿著興慶主街向西,繞過碧波蕩漾的金波湖,湖畔楊柳在風中輕擺著枝條,好似也在向玄慈告別。

大隊出西門,向著城外塔林而去。

自天龍院出城至塔林的道路兩旁,各大寺廟的僧侶一齊出動,立於道旁誦念經文,皇城司衙役、翊衛司禁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維持著道路的通行。在他們身後,是十數萬興慶百姓、周邊部民,都自發前來為玄慈虹體送行。

塔林距城不遠,僅僅二裏多路,進去之後,荼毗場前聚集了更多的僧人和信眾,都在默默等候。

廣法、廣真等太慈寺弟子擡著佛龕上前,穿過人群,將佛龕置於早已搭好的荼毗法壇之上。由玄生大師帶領,太慈寺眾僧將金缽置於玄慈膝前,依次拈香、至誠跪拜。

印光大師代表佛門主持荼毗法事,他拄杖說法:“切以生死交謝,寒暑叠遷,其來也電掣長空,其去也波澄大海,是日即有新涅槃證道之上座玄慈大和尚,與此間緣法既盡。大夢俄遷,了諸行之無常,乃寂滅而為樂,欲赴荼毗之盛禮。既隨緣而順寂,乃以荼毗,焚兩百七十年傳法苦行之身,入一路涅槃之境,惟願慧鏡分輝,真風散彩。菩提園裏,開敷覺意之華,法性海中,蕩滌心塵之垢。”

說法完畢,印光大師手舉“三昧火”,口吐荼毗法語:“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燒!”

“三昧火”打向法壇,法壇之上頓時炙熱生焰。與此同時,數十名高僧一起施法,紛紛以佛火助焰。

當其時,天空中密布的烏雲忽然打開了一道口子,日光如有形之質,定定罩於法壇之上,成輪圈之光。

趙然望著這道日光,心中不禁有所觸動,暗道這佛門果然是有大門道的。

荼蘼法事之後,眾僧上前整理法壇,共得了六十九枚舍利子。舍利子是佛門高僧凝集戒定慧之法力所成,是心和佛相合的表相,個個狀似乎琉璃水晶,堅如磐石,內蘊無上法力。

趙然暗自揣測,從功利的角度分析,恐怕這才是佛門看重玄慈虹體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就聽明覺嘆道:“舍利子如此之多,成色如此之莊嚴,可見玄慈大師修為之高深、功德之無量,當可列入我西夏佛門六百年之前三了!”

“這些舍利子如何處置?”趙然問。

明覺道:“按照規矩,一般選取九枚入塔林安置,以代虹體原身,但能得這麽多也有點出乎意料,怕是要選葬十八枚。其余的交由菩提堂,或許會給太慈寺兩三枚以為留念。”

舍利子撿取完畢,隨即便在塔林中舉辦了舍利入塔儀式。眾僧齊念彌陀經一卷、三真言各三遍,即恭請舍利子入塔封存,果然封存了十八枚。

趙然還想再看那金缽有無變化,卻已經找不到了,想必是被玄生大師收了起來。

如此一來,趙然身為國使的正事便算完結,待來日陛辭西夏國主李乾順之後,他就可以啟程回明了。而陛見之日定在明天,這就顯得十分匆忙了,有種“你趕緊滾蛋”的意思。

趙然有時候也在想,或許這是年輕而雄心勃勃的國主,對於大明亮出來的態度?

不過這也難怪,剛將白河以東的數百裏土地打下來,你願意“盛情款待”才不正常吧?只是似乎沒必要那麽毛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