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茅屋

目送廣真離去,身影消失在山腳下,玄慈依舊趺坐原地,閉目不動,整整兩天之後,終於起身。

之前玄慈告訴徒弟,說是楚陽成隱匿在西方,但他下山後並沒有往西走,而是向著東邊行去,翻越兩座山頭,來到一條小溪旁。

此處不在西方,就在廣真和廣法兩僧耗時數年所確定的群山之中!

順著蜿蜒曲折的溪流上溯了約莫三裏地,來到一處峭壁前,峭壁下,是一汪清澈透明的泉水,泉中清澈見底,幾尾遊魚如同懸在空中。

玄慈將胸口掛著的一串佛珠取下來,向著空中輕輕一拋,一百零八顆佛珠頓時散落得漫天都是,向著四面八方飛了出去,散落在一座座山頭之上,埋進一處處深谷之中。

玄慈在潭邊結跏趺坐,雙手握了個金剛大日如來智慧印,以慧眼查知周邊天地,以慧心算計此方玄機。不多時,一百零八顆佛珠的位置各自微微變動,然後化作一百零八枚菩提子,各自一閃後消失。

刹那間,周邊十八座山峰、三十六處谷地、五十四條深澗同時震動,玄慈眼前的絕壁幽潭如鏡影碎片般煙消雲散,露出一圈柴扉,柴扉內是五座四處漏風的破爛茅屋,以及一池魚塘。

有位宮裝美婦,姿容艷麗,明亮而不可方物,正素手輕揮木勺,於柴院中的明爐上炒菜做飯。

有位身高不到五尺的老頭,長發及膝,花白的胡子和長長的眉毛纏在一處,在頭頂上打了個發髻。老頭拄著光漆漆的拐杖,正在雞舍處喂雞,喂完後又抓了把草,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旁邊湊過來的一頭梅花鹿。這梅花鹿的鹿角上掛著一盞華麗的琉璃宮燈,頗為精巧。

還有兩個壯漢正在辛勤勞作,一個瘦瘦高高,正在給獵來的野豬開膛破肚;另一個膀大腰圓,正揮舞著巨斧砍柴。

好一派農舍中的和睦景象!

玄慈挨個看過去,緩緩點頭,最後看向魚塘邊端坐垂釣的馬臉道人。這道人凝神靜氣,全副心思都在手中一根沒有魚線的魚竿上。

忽見馬臉道人手上魚竿輕輕一提,魚塘中一尾碩大的龍口劍魚被淩空提起,順著道人手甩的方向落入魚簍中。

馬臉道人起身提起魚簍,來到宮裝美婦身前,宮裝美婦接過來,手腕翻出一柄短刃,三下兩下將魚腹剖了,將魚鱗刮盡,扔到鍋裏。

過不多時,飯菜俱香。宮裝婦人便在柴院中擺上碗筷,招呼著幾人入座。

馬臉道人也道:“白眉、桑光、海闊,快些過來吃飯。”

幾人入座後,馬臉道人忽然轉向柴扉外,對著趺坐已久的玄慈道:“大師餓了麽?要不要一起進來用飯?”

這馬臉道人正是趙然當年的“無意識”領路人,楚陽成。旁邊的幾位,自然是楚陽成的記名弟子童白眉、朱七姑、畢桑光和熊海闊了。

玄慈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多謝楚施主,楚施主自用,貧僧就免了。”

宮裝婦人又端著一碗湯藥上來,遞給楚陽成:“先把藥喝了再吃飯。”

楚陽成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抄起筷著夾菜。

玄慈大師又看了看座中人等,贊道:“七姑已入返虛了?世人均贊楚施主為當世天才,其實七姑也不差分毫。”如玄慈這等證就佛陀位的高僧,已經到了省察世間一切法相的地步,可以一眼看穿人的修為。

朱七姑笑吟吟道:“大師謬贊了,我這剛到大煉師境,也不知何時才能與大師的修為比肩,再想要往上更進一步,可就難上加難了。返虛到煉虛,一字之差,天地之別。”

玄慈合十道:“七姑謙虛了。”又挨個看去,卻見童白眉一樣入了大煉師境,只不過境界不穩。畢桑光和熊海闊則都在煉師境上,於是嘆道:“人言楚陽成門下,皆一時之選,果不其然!”

楚陽成道:“大師的弟子,同樣為佛門高僧。廣真、廣法兩位,可都是羅漢境巔峰,比我這幾位弟子也絲毫不差。聽說貴寺住持玄生大師已經菩薩境即將圓滿,修為還在貧道之上。玄生住持雖說是大師的師弟,但一身精湛的修為,都是大師代師所傳……真要說起來,大師與我老師是同輩中人,貧道對大師向來是欽服的……”

玄慈略有些傷懷:“可惜了廣信。”

楚陽城默然片刻,道:“彼時兩軍相爭,我若不殺廣信,便要為廣信所殺,若換做大師易地而處,又該如何?”

玄慈點頭:“施主說得是,的確不怪施主,是老衲沒有教導好這個弟子,故此輕信與人,被哄去了大雪山。同樣是老衲沒有教導好的緣故,廣信才生了七慢之心,對陣鬥法時不幸落敗。否則老衲確信,他不會如此輕易敗給施主,就算敗了,也不至於隕滅。施主以為呢?”

楚陽成點頭:“廣信禪師佛法精湛,的確與貧道只在伯仲之間。貧道也因之受了重傷,才不得不遠赴南疆,尋找藥材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