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串聯

松藩衛原是四川都指揮使司轄下的重要衛所,與內地腹心處一般意義上的衛所不同,兵員都是征募而來,是可以實實在在野戰的軍力。八年前成立川西總督軍務衙門的時候,被劃歸總督衙門直轄,是松藩戰場的支柱力量。

整個衛所共有兵額八千八百余人,分為四個守禦所,每個守禦所兩千一百余人,又分左千戶和右千戶。

杜騰會說的張略,便是以松藩衛指揮僉事之銜,領紅原守禦所的將官。

張略三十八歲,正是年富力強之際。此人是真真正正的武夫,少年時曾隨某江湖豪客學了一身武藝,後募入軍中,在邊關征戰,從敢戰士做起,一路廝殺上來,堪稱勇將。

他擔任過小旗、總旗、百戶。其後刻苦讀書,學習兵書戰策,累功升副千戶、千戶,嘉靖十九年冬,白馬山決戰之時,第一個領兵突入葫蘆隘,打開了明軍前進的通道。因為這一殊勛,晉升為松藩衛指揮僉事,正式進入明軍中級將領的行列。

同樣是被招來廬山問話,這位指揮僉事卻不像杜騰會和趙然那麽鎮定自若,絲毫沒有指揮大軍作戰的沉穩和勇氣,反而顯得有些心神不屬、有些沉不住氣,趙然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慌亂。

“噓,你說話的時候聲音再小點。”趙然忍不住再次提醒他。

張略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咽了口唾沫:“是。”

“冷靜一下。”趙然見不是辦法,便從扳指中取出一壺酒,給張略倒上,舉杯相邀:“這是我華雲山釀造的靈酒,喝上幾杯,對身子骨大有好處,還請張守禦嘗嘗。”

張略舉杯的手腕不停的輕顫,勉力將靈酒灌了下去,瞬間滿臉通紅,忍不住道:“好酒!好醇!”

幾杯酒下肚,張略漸漸恢復了平靜,忽然自失的搖了搖頭:“趙方丈,適才見笑了。”

趙然道:“無妨。古今多少名將,都過不了這一關,很正常,張守禦的表現還算不錯了,來了那麽多天,至今沒有瞎說。”

張略苦笑:“趙方丈再不過來,我都怕自己挺不到明天。”

趙然笑道:“那你接著說吧。”

“是……其實這種事情,哪裏沒有呢?不單是我紅原守禦所,整個松藩衛各所都或多或少在做。”

“但別家軍衛只是默認,收了銀子開關放行,至少就我所知,邊將之中,直接組織商隊的,只有你這一家。”

張略咬著嘴唇,點頭道:“就是不知會怎麽處置?若按軍法,我這頭顱恐怕會保不住。”

趙然嚴肅道:“所以要你頂死不能招認,一旦招認,不僅你自己,你全家老小都得遭殃!”

張略臉色發白,道:“他們說,只要我坦白,就可從輕發落。”

趙然冷笑:“什麽是從輕發落?從斬首改為自縊,這也叫從輕發落。有區別嗎?這樣的從輕發落,你願意?你的家人,從流放三千裏改為流放六百裏,這樣的從輕發落,你願意?”

張略搖頭:“那還不如死在沙場上……”

趙然循循善誘:“知道這是哪兒麽?”

“總觀……”

“我是問你知道現在住的是哪兒麽?”

“雲水堂……”

“雲水堂是幹什麽的?”

“接待客人住宿的。”

“什麽是客人?”

“……”

“客人是犯人嗎?”

聽到這裏,張略心情忽然好了許多,喃喃道:“不錯,我是客人,是來接受問詢的,不是犯人,不是來接受處置的……”

趙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張守禦,你接受的是問詢,而不是刑訊,千萬要記住這一點。”

張略猛然擡頭,挺直了胸膛:“明白了,多謝趙方丈。”遲疑片刻,又道:“趙方丈,你是仙師,不知能不能有法子替我送封信出去?”

“你要寫信?”

“不錯。”

趙然見他去書桌上取紙筆,連忙制止:“你糊塗了?這裏的紙筆能用麽?”

張略一拍額頭,慚愧道:“我的不是……”

趙然從儲物扳指中取出紙筆遞給他:“用我的寫。”隨手一指,將張略床榻上的棉被移至床前,蓋住窗子,然後點燃油燈。

張略接過來,提筆寫了幾個名字,然後交給趙然:“請趙方丈將信送到紅原守禦所,交給左千戶寧德壽,他會幫我掃尾的。”

趙然看著這幾個名字,心中輕輕一嘆,將信收好,最後叮囑道:“切記,什麽都不說,出去後一起喝酒,你要是說了……”

張略深吸一口氣:“趙方丈寬心,張某曉得了!”

悄然回到自己住的屋中,思索片刻,給屠夫發符:兄台現在何處?

屠夫回復:在自家肉鋪裏喝酒。還是家裏舒坦啊!

趙然:兄台是否有空,代我轉呈一封書信?只是要去紅原,路途稍遠。

屠夫:好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過命的交情,勿須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