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田園

一間茅屋,一座老君神龕,一柱燃香。

一張木床,一盞土陶茶壺,一扇紙窗。

床上躺著的是趙然,身上蓋著縫了不知多少補丁的破棉被。

緩緩睜開眼睛,趙然一個激靈,翻身而起。怔怔看著眼前屋子,出了會兒神,然後開始檢視自己。

氣海中的法力已經恢復如初,只前胸後背都有些隱隱作疼,那是被廣真老和尚傷到的所在,只是因為離火法神袍的庇護,而沒有受到致命的創傷,如今眼見已經大好。

現在回想起來,當真兇險,若是再延遲片刻,自己的氣海很可能會被廣真的無相水障直接打破。雖說有苦參果可以修補氣海,但能否恢復到原狀,能否保證境界不落,還真是個未知。

身上穿的是自己那身中衣,外面平時穿的道衣常服被整整齊齊疊放在床邊,看上去應該是被漿洗過。

趙然心中一突,連忙查看儲物扳指,扳指還在,裏面的所有東西都沒有遺失,盛放離火法神袍的羊脂玉匣靜靜的放在空間的一處角落。

打開玉匣,離火法神袍正躺在其中,只是光芒慘淡,正在自行溫養之中。

趙然長出了一口氣,這離火法神袍可是華雲館鎮山三寶之一,若是損毀了,可真不知怎麽交差。

再將扳指中的那套陣盤取出,發現同樣有些問題,各枚子陣盤上光澤都極為暗淡,其中有三個隱隱可見裂縫,顯然是暫時用不成了,需要回去找嚴長老好好修復。

趙然在眉心處一抄,幾枚飛符落在掌中。

頭一個便是東方禮的飛符:回來,不要輕易涉險。

趙然默默無語,這是當時去往折耳山路上自己發給東方禮飛符時的回信,只是不知為何此刻才看到。

接下來就是屠夫和沈財主的。

屠夫問:趙致然,你逃出去了嗎?

沈財主問:趙致然,我已和屠夫聯絡上了,你怎樣了?

看罷,趙然松了口氣,能逃出來就好啊,只是不知常萬真怎麽樣了,自己又沒有他的飛符聯系方式,該當如何是好?

想了想,還是得問屠夫和沈財主,於是發符過去。片刻之後,兩人的回復就到了:常萬真死了。

趙然怔怔良久,再次發符:你們接下來怎麽打算?

兩人回復:“準備回家,我們剛從玉皇閣出來,回答了東方禮的詢問。這次死裏逃生,不打算再遊玩了,修為太低,遊玩起來不安全,回去先破個金丹法師再說。”

趙然無奈一笑,這兩位,終於知道怕了。只不過金丹是那麽好破的嗎?於是回復:祝二位早日破境!

然後又是東方禮的:你在哪裏?現在如何了?受傷沒有?想必東方禮已經接到消息了。

趙然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和東方禮說。

再往下,是二師兄余致川的飛符,裏面的內容可就太多了,華雲館各家流派發生的一些小事,他自己的評論,最近和誰聯系過,都在其中。

唯有一條消息引起了趙然的興趣——諸蒙又閉關了,要沖擊黃冠。

趙然掐著指頭盤算一番,諸蒙是嘉靖十四年進的華雲館,拜在七巧林梁法師門下,嘉靖十五年入道士境,嘉靖十八年底入羽士境,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說起來,兩年多的時間便羽士圓滿,比旁人至少快出一、兩年,還真是不負他資質絕佳的名頭啊。

自己入黃冠也剛剛一年,這就要被他追上了麽?

趙然下了床,將那身道衣常服穿好,推門而出,就見外面一片春光明媚,陽光照耀下,是個以籬笆圍成的農家小院,自己所在的是靠東的廂房,正北還有間主屋,對面正西則是間灶房。

院中散養著幾只蘆花雞,正在咕咕咕咕低頭捉蟲。

院中無人,隔著半人高的籬笆墻,就見外面是片三畝大小的稻田,田中剛下了秧苗。稻田旁邊流過一條淙淙小溪。四周全是連綿起伏的小山丘,郁郁蔥蔥,一派寧靜。

忽聽“咩咩”羊叫聲,就見一個老道手持長枝,趕著十多只山羊正轉過山腳,望這邊過來。

這老道看上去六七十歲的樣子,滿臉皺紋,但行動之間卻很矯健。一身農夫的打扮,褲腳和袖腳全部挽起,拖著雙開了縫的草鞋。若非頭上頂著道髻,紮著逍遙巾,趙然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個道人。

“小道長,你醒了?”放羊的老頭過來沖趙然打了個稽,於是趙然確認,這位當真是個道人,就是不知有沒有道牒,是不是入籍道士。不過看他又是種地、又是放羊,多半有點懸。

難道是個辭了道的火工居士?老道什麽身份,趙然不好多問,也不關心,於是稽首還禮:“你老慈悲!你老貴姓?”

老道呵呵一笑:“我姓風,你願意稱我風道長也行,叫風老頭也罷,都可以。”一邊說著,一邊將羊群趕進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