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三條道路

趙致星除了自薦去紅原主持布道外,還力薦了趙然,他的原話是:“如果能讓趙然去紅原協助我,我必能做到最好。”

一席談話之後,趙致星不敢太過耽擱監院李雲河的休息,將桌上的餐盤飯碗收拾幹凈,便離開了。

但李雲河休息的時間都在夜裏子時,此刻還睡不著,又加上剛吃完飯,便加了件厚衣服,起身在院子裏溜達,一邊松散腿腳,一邊思考今日看過的二十篇列入上等的策論。

隨著一篇篇策論在腦海中浮現,他的心思也在激進和持重兩頭不停的權衡著、比較著。

景致摩寫的策論確實很好,但藏甲兵於廟,誅殺不信之人,如此雷霆手段,必然會在三部之中埋下仇恨的種籽吧?要消除這一隱患,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永遠?

若是不能消除,豈非要全部殺光?若是殺得一幹二凈……這……六萬多部眾,想到這個數字,連見慣了世間險惡的李雲河,心裏也不禁抖了抖。

再回想薛騰賓的策略,持重倒是持重了,但就怕三五年內不能解決問題,這麽拖延個一、二十年,是不是會形成制度了?三部自行管理部眾,這個例子一開,將來別的地方又該怎麽辦?

遠的不說,松藩衛中還有北定部、阿思部、牟力結部等等,這十多個部族都是已經歸順大明近百年,完完全全遵循大明轄制的部族,若是紅原三部的例子成為制度,這些部族會不會也眼饞呢?

想來想去,總是不設官府管轄的問題。紅原三部僅僅設立道廟,沒有官府鎮壓地方,缺少官府職能,如單腿行路,必然跛腳。

想著想著,李雲河心中自動浮出幾句話來,“取其法度納於廟,授其詩書以明理,申官令於階前,布教化於部中,此廟亦衙,衙亦廟者也!又曰:此謂不左不右,道法守中耳。”

李雲河沉思良久,也不知道在院內溜達了多少圈,忽然走到門房,將值守的道士喚出來:“你速去節堂書房,將谷陽縣君山廟祝趙致然的策論找出來,送給我,我現在要看。”

那當值的道士忙跑了出去,李雲河就在院中等著,等的時間久了,略微有點焦躁。

過了好一會兒,那道士匆匆忙忙跑了回來,向李雲河道:“監院,找了半天沒找到,後來我又問了那邊當值的劉師兄,他說趙致然的策論,半個時辰前被嶽同署取走了。監院,你看要不要我去嶽同署那邊……”

李雲河愣了愣,自失一笑,擺了擺手,道:“算了,讓他先看吧。”背著手踱回房中。

第二天的提調署內書房中,四個人又坐到了一起,簡簡單單說了幾句後,嶽騰中道:“說來奇怪,我昨晚回去後,一直在思考處置紅原三部的問題,在二十篇策論中比較來比較去,心裏想的,卻總是君山廟祝的那篇《紅原布道疏》。”

就見趙雲樓微微點頭,似有所感,周峼也笑道:“不錯,就是那篇文章,我昨夜讓人去取了,後來聽說被你捷足先登,哈哈。”

嶽騰中看了看李雲河,李雲河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於是道:“我讓人又將策論取了回去研讀,讀來讀去,竟然發現,除了‘奇談怪論’、‘異想天開’這兩句評語外,似乎可以加上‘詳盡周密’、‘切實可行’兩句,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李雲河道:“就請嶽同署將此文再念一遍吧?”

趙然的這篇《紅原布道疏》,前前後後兩千余言,共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講的是紅原地區的情形,這是他通過宋致元、白騰鳴、趙致星,以及這些天接觸的形形色色人等口中所說的見聞或者說傳言,結合自己在夏國時對當地部族制度的認知推測出來的。雖然是推測,但卻非常契合,基本上都能說到點子上。單就這一部分而言,已經遠遠不是一個鄉廟廟祝所能達到的見識水平了。

第二部分,則結合道門和朝廷與紅原三部達成的協議,一條一條將其中可以拿出來轉圜的地方,細細分說一遍。哪些必須遵守、哪些可以偷換概念、哪些可以利用獲益,都點了出來。這種分析方法相當創新,這是在座四位大人物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所以昨天才會評價為“奇談怪論”。但是此刻認認真真坐下來細思,竟然發現的確言之有理。

第三部分,也是最長的部分,則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紅原三部與朝廷的協議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朝廷不許在三部設立官衙。基於此,才出現了激進派和持重派的辯論。

趙然的解決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以道院代行官衙的職能。你既然說不許設官衙,那我就不設,但是道院究竟做些什麽,這是我說了算的事情,你紅原三部無權指摘。

怎麽讓道院代行官衙職能呢?趙然的辦法也很簡單。原來的道院裏,八大執事都是管理內務的職司,僅僅方主和高功有涉及地方的權力,但也主要集中在道門事務這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