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普真的幸與不幸

普真吃了胡八郎三拳,禪心幾乎毀於一旦,身後忽然傳來一股輕柔卻極為堅韌的托舉之力,將普真從真氣漩渦的瘋狂撕扯中拉了出來,緩緩送回普濟和寶瓶身邊。

普真臉色灰敗,渾身大汗淋漓,嘴唇哆嗦不止,眼光黯淡,正是境界下跌、禪心失守的症狀。就在這時,幾句揭語自普濟禪師口中誦出:“無心於萬物,萬物未嘗無。此得在於神靜,彼失在於物虛。”

這幾句揭語直擊普真禪師內心最深處,如當頭棒喝,將他從沮喪、失落、絕望、無奈等等各種負面情緒中扯將出來。普真禪師咳了口血沫子,盤腿而坐,左手指於天、右手叩於地,觀過去、現在、未來三法世,入壞滅無常、畏苦、無我三法相,瞬間審查三法世之於自身的諸行法。

普真從頭到腳金光通透,身後立現金身法相,這是阿羅漢金身大圓滿、境界外溢的表象。過不多時,普真只覺心若洞明,過往一切歷歷在目,眼簾再睜時,眼前另一個“我”對膝而坐,我與另“我”合十互拜,禮畢後,另“我”化為一顆菩提子,飛入腦中,一閃而沒。

普濟微笑,點頭道:“恭喜師弟,舍阿羅漢金身而證菩薩果,此為大機緣!”

寶瓶心下羨慕,也合十道:“恭賀師弟頓悟,今日起,我禪宗又多一位菩薩。”

普真臉上蒼白盡去,氣血盡數復原如初,緩緩站立起來,向著普濟和寶瓶合十回禮:“多謝大師兄指點,謝過寶瓶師兄相助。”

對面胡老兒驚訝不已,嘖嘖道:“不錯不錯,大和尚天分極高,居然開了五識界,正了菩薩果,老頭我倒是頭一回見聞,當真開了眼界,此行不虛,此行不虛!”

普真今日被一個懵懂少年三拳打得金身不穩,實是平生大恥,好在他借此機緣,竟一舉跨入菩薩境界,修為不知精進了多少。可正是因為勇猛精進如斯,才更加體會到對面懵懂少年的可怕之處,自忖就算證了菩薩果,可畢竟時日太淺,連菩薩境界的第一層行舍智的邊都沒摸到,再鬥的話恐怕依然沒有勝算。

心中仔細盤算了一番,對面一個看上去最弱的少年便已經如此厲害了,還沒有出手的女子和老頭又會高到什麽地步呢?自己恐怕依然勝不了那少年,寶瓶修為尚在阿羅漢金身境界,就更加不濟了,如今只有大師兄普濟可以期許一二。這麽一算下來,普真禪師發現,今日恐難善了。

他這邊苦思脫身之計,胡老頭那邊繼續笑吟吟道:“打來打去實在傷和氣,現在既然打過了,那便罷手如何,大家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聽老頭我一言可好?”

剛剛惡戰兩場,現在又要“罷手”,還說什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普真心中疑慮,搞不清對面這三人究竟意欲何為,當下沉住氣,問道:“是我等魯莽了,不知何方高人出山,恕貧僧等眼拙。”

胡老頭笑嘻嘻搖頭道:“不是什麽高人,敝姓胡,那是我大閨女春娘,這是我家小子八郎。老頭我就是一跑江湖唱曲的,當不得高人稱呼。這次來嘛,其實也沒什麽事,主要還是來護送個道士。本來一路上好好的,也沒什麽事,你們佛門和道門的爭鬥,明夏之間的攻伐,與我這一家子都毫不相幹,只是路上有個小和尚跑來截道,故此生出了許多事端。總之老頭我也不羅嗦啦,別人我不管,你們要尋仇也好、滋事也罷,過些時日再說,現在哪裏來便回哪裏去,大家就當沒見過。”

一聽這姓胡的老頭並沒有將他們留下的意思,普真不禁松了口氣,但卻又有些不甘——朱七七他們就要進葉雪關了,過上一段時日哪裏還會有這麽好的機會?因道:“胡施主,既然你們要護著的是那個小道士,那貧僧可答允你,到時不傷那小道士分毫便是,你看如何?出家人不打誑語,否則會下阿鼻地獄,胡施主盡管放心。”

胡老頭搖頭:“放心不下,確實放心不下。就算你答允了,到時候兩邊鬥起法來,那小道士半分修為也無,要是被你們法力波及到,那是必死無疑。”

普真道:“既是毫無修為的世俗凡胎,胡施主何苦為了他與我萬法寺結怨?”

胡老頭笑呵呵道:“你萬法寺好大的名頭,老頭我確實很怕,你們那個住持叫做文音的,聽說前幾年開了六意識界,得了佛陀位,煞是厲害。老頭我不想招惹他,所以也不打算留難你們幾個,只消你們就此回頭,便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至於那小道士,其實與我老胡也無甚瓜葛,只是答允了別人,便只能看護著些……”說到這裏,轉頭問胡春娘:“春娘,還要看護幾日來著?”

胡春娘嬌滴滴道:“爹,尚有七日。”

胡老頭向普真道:“聽到沒?我答允別人看護他兩年,至今還有七日。當然,你們若是肯與我老胡一些薄面,幹脆就不去找那小道士的麻煩,老胡我就足感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