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當回文化人

所謂女冠,就是女道士,但頭上著了道冠,便是有度牒的女道士,與趙然這個編外人員身份截然不同。

道門除了設置嚴密的觀、宮、院三級體系外,還在各州府設立有道庵,道庵的設置,其本意是為滿足大明朝女信眾們出家修道的願望,發展到後來,往往成為權貴女子們的“鍍金”之處。在道庵中修過道,身份上就會高出許多,說親時攀結的人家門檻也會隨之升高,這是世風使然。

眼前的這位女冠容貌不須多所贅言,鵝蛋臉上兩只大眼睛,身姿婀娜,體型修長,身高約莫達到趙然的眼眉。這般相貌是趙然平生最愛,不由對她多看了幾眼。她穿戴素凈,卻無論如何掩飾不住身上那份華貴之氣,一顰一笑都透著幾分高雅,不是數代豪富的世家,是絕對生養不出這樣的女子的。

他在打量女冠,這女冠也在好奇的看著他。周公子一把將趙然從人群中拽了出來,又將那女冠喚到身邊,低聲笑道:“趙老弟,此乃舍妹,對趙老弟的字喜愛得緊,想求趙老弟不吝賜墨,還望不要推辭。”

趙然“啊”了一聲,慚愧道:“豈敢。”心中又揚起幾分得意。

周公子拉著趙然來到另一處空案之上,女冠從袖中攏出一個卷軸,攤開來,卻是一副淡雅的山水畫。畫中近處山泉流淌,沙洲白鷗,遠方山巒疊嶂,一個女子背負鋤荷,漸入雲霧之中。

女冠向趙然頜首什禮,輕聲道:“此乃小女子新作,還請山間客題字。”說罷,身處素手,親自為趙然研墨。

周公子負手於後,靜靜觀看,諸公子自然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臉上表情顯然不是很爽利。

趙然深深吸了口氣,換了根狼毫小筆,略一思忖,提筆便在畫中留白處書寫: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十六個小字以行楷書就,雋雅秀致,極有靈性,有美人在側,趙然可謂超水平發揮。

周公子由衷贊嘆了句:“好字!”

女冠卻臉上微紅,凝目端詳良久,將畫軸卷起收好:“多謝山間客賜墨。”

趙然一笑:“多承擡愛,你喜歡就好。”

女冠抿嘴笑道:“家父不久便回,小女子不敢久留。聽說山間客身在無極院中,小女子則在素心庵修持,都是同道一脈,今後或許多所攪擾,還望山間客不要嫌棄才好。”

趙然心中一喜,道:“歡迎之至!小姐的畫作也是極好的……”

女冠似笑非笑,盯著趙然問:“真的麽?莫不是口不應心?”

趙然呵呵一笑:“放心,此言發自肺腑,絕無虛假。”

兩人言笑不禁,卻把一旁的諸公子氣得眼中如欲噴火。女冠不敢多說,轉身要走,諸公子攔上兩步,急道:“文秀妹子,我此番專程過來,給你帶了件禮物……”

女冠腳步輕靈,直接閃過諸公子的阻攔,微笑道:“諸家哥哥有心了,小妹當不起。對了,小妹已是出家人,道名雨墨。”最後一句話,卻是看著趙然說的。

周文秀,或者說素心庵的雨墨道人離去後,趙然忽覺悵悵若失,便沒興致再和那些名士們書畫唱和,只是慢慢飲茶,等著於致遠歸來。

不久,於致遠和周府尊一起返回,錯落亭中又復熱鬧起來。周府尊看了趙然“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八個大字後,連聲稱贊,於致遠也當場畫了幅遊魚戲荷圖。

因為路途不近,於致遠和趙然便沒有在筆架山莊吃晚飯,而是直接出了莊門,上馬車往回趕。周公子吩咐人送了些點心到車上,二人便坐在馬車中以此果腹。

於致遠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趙然,道:“周府尊奉上的雅集潤筆之資,雖說不多,卻也是一番心意。”

趙然接過來一看,是張二十兩的銀票,也沒客氣,塞入自家懷中。若是以前的趙然,二十兩銀子對他而言,便是一筆大錢,但現在趙然已經身家豪富,這點銀子自然不入法眼。只不過這畢竟是他人生中憑借寫字掙到的第一筆錢,因此也很是歡喜。

於致遠又道:“實不相瞞,周府尊舉辦雅集,是要將今日諸賢大作歸整,以為收藏之用,甚或用以贈人……”他的意思是,若是趙然今日所寫的字幅出現在別處,甚至在市集間公然標價,也與趙然無幹。

趙然完全理解,並且還略略有些期盼,不知若幹年後,自己的字跡會賣到什麽價錢?

回到無極院,趙然拖著疲憊的身軀,倒在床上蒙頭大睡。焦坦和周懷仍未回山,恐怕是要在谷陽縣玩到第二日了。今夜因是休沐,便不需掃圊,可以放心大睡一場,明日白天仍可好生休息,或許這也是圊房火工們唯一強過別房火工之處罷。

趙然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連早飯都錯過了。他肚子餓得難受,只好尋到齋堂後廚,想找些吃食。此刻早已過了飯點,後廚裏冷冷清清,只一個飯房的火工坐在門口擇菜。趙然上去搭訕,詢問能否弄點吃食填肚子,那火工眼一瞪,道:“都什麽時候了才來?怎麽不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