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筆架山莊雅集

正在趙然想要湊近一步,仔細分辨之時,於致遠抱了個木盒子出了山門,他拽著趙然就往山下走,一邊走一邊埋怨:“趙老弟,這些閑事莫要摻合進去,到時候給自己惹一身麻煩,那才追悔莫及!”

趙然被於致遠這麽一岔,腦子徹底清醒了過來,心中慚愧,面上有些掛不住,尷尬道:“喊冤之人訴狀很重,故此多看了幾眼,也不知是真是假。”

於致遠道:“此事是有的,但經不起窮究。這父女二人乃是酒樓的唱伎,賣唱為生。金久和張澤自承,雙方曾經談好了一夜三兩的陪價,可事了之時,卻索價三十兩,由此便起了沖突,老頭的兒子也被打傷了。那父女二人不敢告官,只每十日來一次道院,無非想要金久和張澤賠些銀錢罷了。”

趙然問:“他們堵在道院之外,監院也不管麽?”

於致遠道:“來道院喊冤的,每年都有不少人,監院哪裏管顧得過來?這種事情,越是想管,反而越會被人家如牛皮糖一般糾纏上來,甩都甩不脫。若是鬧出人命來,又會有損道院清譽,索性便任其自生自滅。時間久了,這些喊冤的自然就消散了。”

趙然暗自腹誹,都這樣了,還顧及“清譽”呢?要真想保住“清譽”,就該嚴厲禁止道院中人在外宿娼!不過轉念一想,似乎於致遠曾經說過,道院是道門最接“地氣”的地方,其實在自己的理解中,就是道門監管俗世的衙門,要求人人遵守清規戒律,那是行不通的,而火工居士們並非受過度牒的道士,更是不在此列之中。

在這個迥異於後世的世界中,大明朝本身就不禁官員宿娼,出入青樓甚至被認為是風雅事,又怎麽來要求火工居士們嚴格律己呢?

“金家和張家能夠任憑那父女一直在山門前喊冤?”

“這本來就是件小事,沒人會願意小題大做,還是那句話,過得一段日子,自然就消散了。”

兩人談論著,來到了山腳下,於致遠很容易的雇到一駕馬車,給了車把式二兩銀子,那把式笑得眼角線都縫在了一處,按照於致遠的要求,賣力的趕著車駕在官道上飛馳。

於致遠知道趙然昨夜上工掃圊,此刻應該是沒休息好,便叮囑他閉眼休息。趙然確實很困,也不客氣,伸手拖過一個棉墊,依在廂壁上斜靠著,片刻間便沉入夢鄉。

等到趙然被喚醒的時候,日頭剛剛正午,因為已經進入初夏,空氣中滿是燥熱之意。車駕中備得有濕巾,趙然擦了把臉,精神頭振作了許多,於致遠便讓他下車。

馬車直接開到了筆架山莊的正門口,坊門外已經停了不少車駕,於致遠便讓那把式在外等候,自己攜了趙然往裏走。

有山莊管事迎了上來,驗看了請帖後,便引二人入內。

筆架山莊占了筆架山東南側景致最佳的一片山谷,一應房舍亭台都掩映在蒼松翠柏之間,小徑彎彎曲曲通向幽處,花石零零散散任意而為,其間又有天然而成的曲水流觴,精致錯落的飛瀑掛崖,可謂風光絕美。

行走在小徑之間,暑氣早就被抵散得一幹二凈,滿眼都是清澈,滿臉都是微涼。

周氏乃川省豪族,耗費數十年光陰打磨這座山莊,其中的底蘊絕非趙然這種賭桌上的暴發戶可比。

來到一處清澗之上,在綠竹環抱之中現出一片連亭,亭名“錯落”。已有十余人在亭中聚齊,或是三三兩兩輕談,或在書案畫板上潑墨,還有的斜靠在廊亭間飲酒,好一副自得其樂的派頭。

帶路的管事不知何時悄然退下,錯落亭中出來一位年輕的公子哥,隔著老遠便熱情招呼:“魚先生,怎的此時放至?今日來得遲了,可要罰你多畫幾幅!”

於致遠擅長畫魚,魚字又和他的姓氏諧音,因此書畫落款上的筆名就是“魚先生”。趙然則是給自己取了個爛俗的筆名,喚作“山間客”。

於致遠和那年輕公子哥笑答幾句,轉而介紹趙然:“周公子,此乃我道院中人趙然,與貧道相投默契,書法精湛,這次也隨貧道前來參逢盛事。”

趙然連忙拱手:“周公子,趙某來得冒昧,還望海涵。”

周公子微顯詫異,繼而大喜:“哦?趙老弟是否便是山間客?老弟的字幅很有新意,家父非常喜愛,可惜只得了一幅,今日卻是來得好,非讓你多些幾個字才罷休!”

趙然赧然,點了點頭道:“讓周公子見笑了。”

周公子哈哈笑著,把臂將於致遠和趙然攜入亭中。亭中之人各色穿戴,年齡也大小不等,有滿頭白須的長者,有沉穩內斂的中年,還有一個與趙然年歲相仿的年輕人,飾環佩玉,異常的瀟灑倜儻。

座中一位四十來歲、精氣逼人的中年人便是此間主人,龍安府知府周峼。周府尊很是客氣的和二人寒暄了幾句,同時很是誇贊了一番趙然的字,希望趙然今日多寫幾幅,他好收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