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坐金鑾(第3/8頁)

在這道劍痕上,紀若塵又看到了那柄古劍,那仙家禁法,斬緣!

他臉上忽然泛起一層嫣紅,又迅速回落。於不動聲色間,紀若塵將湧上喉頭的一口鮮血緩緩咽下,並未驚擾到她。

此後數日,紀若塵除了陪伴張殷殷之外,皆獨坐守備府正堂上,閉目神遊,自夜至晨,從不將息。他高踞寶座,居高臨下,俯視著空曠而巨大的正堂,任這堂中沉澱多年的肅殺威嚴浸淫自己身心。有所謂居移氣,養移體,紀若塵在正堂端坐,正是要借塵俗威權之勢,養已身帝王之氣。潼關關外一戰,他實受益良多,初次以堂堂正正之勢、浩浩湯湯之氣破敵致勝,而現下正是養氣時候,以回補道心破綻。

潼關一戰,潼關軍中眾修士盡數戰死,這些修士來自十余個大小門派,門人朋友少說也當有數百之眾,必定要來報仇的。不管這些修士死在誰手裏,這筆帳肯定會記到紀若塵頭上去。紀若塵讓眾人遠離正堂,命玉童與孫果只需顧好張殷殷與濟天下安全,不必理會自己打坐之處,正是要給這些來報仇的修士們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們可以群戰自己的機會。

在紀若塵計算中,來向自己尋仇的應該不止人族修士,冥山妖族想必也不會放過這次熱鬧的。這等好機會不容錯過,再過一月,濟天下與道德宗眾弟子便會制備出三萬新軍,到時候留一萬妖卒守關,五萬大軍足以直取西京。而在行軍途中,主帥所至之處防禦必定是最嚴密的,如眼前這種紀若塵落單的機會可說再不會有。

接連十日中,紀若塵慢慢溫養浩然之氣,只等仇敵上門,不管來的是人是妖,文王山河鼎都會一視同仁。

然而出乎意料,十日悄然過去,潼關寧定祥和,竟然連一個上門尋仇的都沒看有。第十一日子夜,當一線月光落在臉上時,紀若塵的道心終於動了一動,有些驚訝地睜開雙眼,實有些不明白何以會無人送上門來。

紀若塵雖然陣斬虛天,可此事仍未傳開,在修道界中,仍只是個名不見經傳之輩。即使有點名聲,然而修道之人最重師友傳承,總不至於被這點兇名嚇得無人敢來尋仇。不過既然想不明白,他便不再去想,神識漸漸歸於沉寂。

夜深露重,寒氣初升,慢慢地便起了霧,茫茫夜霧不住彌漫,悄然將巍巍潼關淹沒。

潼關東方,群山間的霧氣突然翻湧不定,從霧中跌跌撞撞地摔出一個老者。他身材高大,黑袍絲絳,額間嵌一塊青玉,相貌堂堂,面皮白凈,十指修剪得齊整,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之人。若通望氣之士在此,更可看出他一身真元凝而不散,清濁相融,初有混沌之意,修為十分高深,大略已有上清真仙境界。如此人物,若非一派宗師,至少也該是某大派的長老前輩之流。

然而這老者頭冠早已不翼而飛,銀發披散,腳下磕磕絆絆,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細細觀之,更可見他半邊臉高高腫起,唇角破裂,顯得極是狼狽。

老者驚怒交集,咆哮不已,接連提聚真元,可是每當真元稍聚,霧中便會傳出一聲清脆的響指聲,體內好不容易聚合起來的真元便會四處亂竄。

霧中徐徐浮現一個雪衣女子,足尖虛虛向地面一點,便會向前飄浮數尺。她一路行來,一路打著響指,看著那狼狽萬分的老者,似笑非笑。

老者戕指怒向,大叫道:“妖女,有本事休要弄這些玄虛,與我真刀真槍地鬥一場道法!”

她淺淺一笑,道:“與我鬥法,憑你也配?”

只見一只雪肌冰膚的纖手高高舉起,也不見她蓄勢發力,但聽啪的一聲脆響,老者另一邊臉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耳光!這記耳光不光響亮,而且沉重之極,直打得老者一個倒飛接虎撲,重重栽伏於地,嘴裏還噴出數顆大牙。雪衣女子明明距離老者尚有十余丈,也不知這一記耳光是怎麽抽到他臉上的。

饒是老者道行深厚,挨了這記耳光後,也是好一陣頭暈眼花,半天才從迷糊中明白過來。他掙紮著爬起來,指著雪衣女子,渾身顫抖,卻是不敢再口出惡言。此刻他兩邊面頰高高腫起,又少了幾顆牙,就是有膽開罵,也必是口齒不清,大損氣勢。

雪衣女子款款行來,道:“吃了姐姐兩記耳光,居然還不快逃,真不知道是該誇你好呢,還是要罵你不開竅。快滾吧,再讓我在潼關十裏內看到你,便拆了你這把老骨頭!”

老者倒真有幾分不畏強梁的勇氣,忍痛道:“賤……你與紀若塵那小賊究竟是何關系,要這般回護於他?”

“哈……”雪衣女子輕笑,道:“姐姐這是為了你們好,你這老不死的居然還敢啰嗦,快給我滾吧!”

她纖手微舉輕落,舒卷如蘭,但聽啪的一聲輕響,那老者已被這端莊優雅的一記小小耳光扇得高高飛起,倏忽間遠去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