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零落意(第3/11頁)

青墟宮外,另行建著一座偏殿。大殿與青墟宮主群落風格相同,一般的高大巍峨,但周圍景致就相差甚遠了。殿前後只有幾株伶仃的樹木在山風裏婆娑響著,雜草倒是長得旺盛,卻愈發顯得四野裏一片蕭索,殿柱紅漆剝落,壁生青苔,一副淒清破落的景象。此殿無名,但青墟宮弟子們都知道有這麽個地方,也都希望自己不要走進此地,這裏就是青墟宮用來禁閉犯錯門人之處。很少人知道大殿下還有一座地牢。

幾個道人交談著走出殿門,內裏一個精瘦,滿面麻點,留著山羊胡子的道人在門口站定,躬身道:“恭送師伯們。弟子定會小心看管,不會讓那膽敢來犯我宮的妖人脫走。”

待虛字輩的道士走遠,留著山羊胡子的道人方才直起身來,嘿嘿幹笑幾身,忽然惡狠狠地吩咐道:“開庫房,去把盤龍索給我找出來!”

在他身後肅立的兩名道士一愣,互相看了看,道:“他傷得這麽重,又服過消氣丹,還需要用盤龍索嗎?”

道原面上戾氣一顯,故作正色道:“那妖人連傷我宮三十七名弟子,後來還是虛字輩數名師叔伯出手方才擒下,怎麽樣小心都不為過!如果出了閃失,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名道人見他擡出這麽塊大牌子出來,只得道:“道原師兄教訓得是!我們這就去取根盤龍索過來。”

道原叫道:“一根哪裏夠!去拿四根過來!”

兩名道人一個哆嗦,急急地去了。待轉過墻角,離開道原視野後,一人便道:“呸!盤龍索是用來囚困兇獸的,哪用得著這個?還不是他見人家生得好,又有前程,心中嫉妒罷了。”

另一人道:“師兄出身低,天資差,最是看不得這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幹活吧,免得事後又被師兄數落。”

兩名道士自去依言行事,道原則向偏殿左後方行去,那裏有通向地牢的階梯,唇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暗道:“這次非讓你好好嘗嘗盤龍索的滋味,誰讓你落到了我的手裏?他奶奶的,直想劃花了你這張小白臉……”

尚秋水從撕裂般的痛苦中醒了過來,身體輕飄飄的如浮在雲端,此外唯一的感覺就是錐心刺骨的疼,仿佛有什麽東西直接穿過他的血肉拉扯著經絡。丹田中如有塊壘,牢牢擋住了氣海,那是青墟宮人設下的封住他道行的禁制,而經脈中殘留的真氣卻飛快地從循著肩、臂和腿向體外流瀉。

尚秋水微微動了動,雙肩、雙腕和雙踝頓時傳來穿透血肉的痛,還伴著金屬的撞擊聲。他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道原那帶著瘋狂、猥瑣和得意的笑臉。他向自己身上望去,見數根精金打就的鐵鏈生生從自己肩頭、手腕、腳踝中穿了過去,創口處仍不住向外滲著鮮血。鐵鏈繞過墻壁上幾個大鐵環後,抓在道原手中。

道原陰森森一笑,猛然將手中數根盤龍索狠狠一拉,嗆啷聲中,尚秋水整個人被提起,淩空掛在了牢壁上!

尚秋水哼都不哼一聲,然他本已受傷極重,再經如此折磨,再也承受不住,又昏了過去。

道原最看不得如尚秋水這般出身、天資、道行、容貌俱是萬中無一之選的人,他本來幻想著尚秋水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饒,至少慘叫連天也是好的,哪成想尚秋水直到痛暈過去,都不肯叫上一聲!

他恨得發狂,將一桶冰冷鹽水狠狠地潑在尚秋水身上!尚秋水一聲悶哼,悠悠醒來。

“先別忙著昏,時辰還早著哪!”道原滿眼兇光,咬牙切齒地道。

此時,飛來石邊,虛度正在向吟風回報擒拿來犯的道德宗弟子一事,吟風遠眺茫茫雲海,淡淡道:“這麽說來,他並無殺死我宮弟子。”

虛度恭敬地道:“是。”頓了頓道:“他口口聲聲要見顧小姐。”

吟風的目光投向飛來石頂,道:“既然他並未傷及我宮弟子的性命,也就留他一命罷,至於怎麽處置,你們看著辦好了。至於她,記住,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不論有什麽人來,都不許打擾到她!”

虛度領命而去。

在吟風面前,茫茫雲海中濤生浪起,似有無數亙古巨妖潛伏其中,整理羽翼、磨著爪牙,隨時會躍起撲來。縱是天書仙法在胸,吟風也覺心頭越來越是沉重。他不必看,也知飛來石頂,顧清正日夕修煉,只等過了最後一關,便可破空而去,重歸仙界。

吟風深吸了一口氣,冰涼濕寒之意直透心底。

“不管怎樣,我定會送你重歸仙界!”他默默地想。

青城山林木蔥蘢,空翠四合,月下別有意境。百丈橋循飛泉溝逆水而上,逶迤百余米。兩岸老樹龍鐘,木蘿莎攀附而生,山風吹過如薄紗飄舞。

此時已是深秋,山上夜晚格外的冷些,青墟宮守山門的兩個道人本是雜役出身,近來拜山訪客實在太多,才得以提拔成為知客,因此修為粗淺,遠沒到不避寒暑的地步。子夜風寒露重,他們只覺濕冷寒氣一股股的湧進道袍中,不住地跺腳搓手,還哪心情去欣賞山景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