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無歸處(第4/16頁)

張屠戶雖然欲令智昏,倒也真不敢殺人,而女子的掙紮終也是敵不過他一身蠻力,被壓伏下去。望著她無助掙紮的小臉,以及細嫩白凈的脖頸,張屠戶直是喜愛到了極致,竟然伸出肥厚的舌頭舔了下去。

眼見那條流著涎水的舌頭就要貼到她的皮肉上時,忽然這一指寬的間隙就變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張屠戶只覺頂心發髻上傳來一道不可抗拒的大力,將他的頭慢慢提了起來。他正欲火上沖之時,有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不由得怒火狂湧,咆哮道:“哪個孫子敢來打攪你家爺爺好事?”

張屠戶一擡頭,猛然倒抽一口冷氣,只見那已臥床一年的青年書生竟然坐了起,眼中閃著幽幽的青光,一只看上去綿軟無力的手正抓著自己頭發。看他那單薄樣子,無論如何也與自己感受到的大力聯系不到一起去。那青年面無表情,周身散發著森森鬼氣,青幽幽的一雙眸子實不似生人所有,那一身非人的大力似也在證實著這一點。張屠戶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還是有些敬鬼畏神,不禁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青年書生根本不理會他的問題,手腕一翻,扭著張屠戶的頭,帶著他的身體轉了半周,變成了面朝門戶。青年書生力道之大,張屠戶完全無可與抗,只聽得自己頸骨哢嚓作響,整個身體身不由已地隨著頭轉動。

青年手一抖,長聲慘叫中,張屠戶肥大身軀砰的一聲撞穿柴門,飛出了屋外。那一百七八十斤的身子,在青年手裏,就似是一塊破布一樣,說丟也就丟了。

門外撲通一聲重響,緊接著就是張屠戶殺豬一樣的嚎叫。過得片刻,才傳來張屠戶恨恨地聲音:“孫果!有種你就在這裏等著!”

那青年就似沒聽見屋外一路遠去的罵聲,先仔細打量了一番屋內,然後起身下床。只是他剛走了兩步,腳下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又噴出一口鮮血來。他面上有些詫異,不由得皺起眉頭。

那女子本是驚得呆了,見他吐血,這才回過神來,猛然哭出聲來,撲過來叫道:“相公!你終於醒過來了!”

青年書生眉頭皺得更加緊了,本想將女子揮開,但想了一想,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先不忙哭,我既然醒了,就不會再沉睡。方才那人喚的是我嗎?你又叫作什麽?”

女子一怔,道:“相公難道全忘了?相公姓孫名果,是顧家村中惟一一個姓孫的,二年前與我成的親啊。妾身姓顧,名素水,是這村裏大姓顧家的女兒。不過相公想不起來也不奇怪,自去年相公忽然沉睡,至今已一年有余了。”

青年書生雙眉幾乎鎖到了一起,喃喃地道:“怎地還是孫果?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苦思冥想之余,他又打量一番周遭,家徒四壁的草舍,空空如也的米缸,女人清秀的面容、細嫩的皮膚、瘦弱的身軀、破爛的棉衣以及布滿老繭的雙手,似乎都在訴說著過往一年是多麽的艱辛。看她的容貌身段,顯然年少時是不曾缺過衣食的。眼前所見的一切,悄然間,在孫果心頭墜上了一顆小小的石塊。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人聲喧囂,叫罵聲中張屠戶的聲音格外響亮:“孫果!你不是裝神弄鬼、詐屍還魂嗎?現在外頭太陽可大著呢,你家張爺爺可不怕你這病死鬼!乖乖出來,讓俺打斷你的狗腿,說不定心情一好,也就饒你一命!”

青年書生眯著眼、逆著陽光向外望去,只見房外圍了七八條壯漢,手中各執棍棒草叉,一個個滿面橫肉、相貌猙獰。這些都是張屠戶的族人,一起過來尋仇滋事的。遠處已有不少圍觀的村人,但畏懼了這群人的兇蠻,都遠遠立著,不敢過來。說起來顧素水也是顧家長房的女兒,只是為著孫果與顧家斷絕了往來,那些顧家族裏的人,都不願為她招惹上張屠戶這等潑皮無賴。

眼見同族中的兄弟不敢出頭,顧素水面色蒼白。孫果冷笑一下,站起身來,就待出門。她望了眼孫果前襟上尚未幹涸的血跡,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平靜地道:“相公,你身子弱,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我來應付吧!”

說話間她就已出了門,灶台上的菜刀早被她藏在了衣袖裏。

見女子向自己跑來,走路仍不利落的張屠戶大笑道:“莫非剛才事沒完,你還想跟俺續個姻緣不成?”

他笑聲未落,眼前忽然一道寒光閃過,一柄菜刀已當頭斬下!張屠戶大驚之下,就地打滾,這才堪堪讓過一刀!顧素水口中咬了一縷秀發,揮刀又斬,手腕卻被人輕輕握住。那只手蒼白纖細,力道卻大得無以倫比。她轉頭望去,卻見是孫果。

此時張屠戶一個遠房堂弟一聲斷喝,早撲了上來。在他眼中,孫果幹瘦弱小,是個一拳就可打飛的軟蛋,哪怕他手中提了根幹柴,也不過是送上來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