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春水(第3/6頁)

那張殷殷呆立在原地,怔怔望著紀若塵離去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悠悠報晨鐘聲傳來時,紀若塵一張口,噴出一團若有若無的淡黃煙雲,徐徐張目,將洞中一切盡收於眼底。算起來,這已是第七日清晨,到得正午時分,就會有值守天心洞的道士來解去洞口禁制,放他出洞。

紀若塵所居石洞倒是與眾不同。他座下墊的是碧冰玄石墊,有收攝心神之效。身旁放著紫霞鎮魂鼎,鼎口徐徐噴出絲絲縷縷的大羅五仙煙。石洞另一側放著一張小幾,幾上擺放著十幾卷道藏經書,又有數瓶靈丹。洞頂上高懸一塊紫中透黑的木牌,牌上刻有一幅九龍仙遊圖,此牌可以用來匯聚八方木氣,對修道者有莫大的好處。

好一番排場!縱是八脈真人在此清修,也不過如此。

入洞之後,紀若塵拋下一切雜學,只是埋頭苦修太清至聖訣。冥坐七日之後,他終於吸盡了得自於紫晶卦簽的晶氣,真元重新渾然一體,再無破綻可言。只是真元易修,經脈臟腑的隱傷卻不是那麽容易好的。每當他搬運真元,吐納天地靈氣時,經脈仍會隱隱作痛。紀若塵吃了這一次虧,已然明白這解離仙訣斷不可輕用,萬一再失手解離了哪件道門法寶,那以他的微末道行,定會當場經脈震爆,元神消散,怕是仙人也救不回他了。

他默頌真訣,將周身真元徐徐收攝,藏於玄竅之中。這七日清修,眼看就要功成圓滿。就在紀若塵頌完最後一句真訣時,本已漸歸於玄竅的真元驟然擴散至四肢百骸,隨後一收一放,震得紀若塵幾欲從碧冰石墊上彈起!真元一震之下,他受創的經脈一齊劇痛起來,有若被人生生抽去無數筋脈一般!

劇痛之下,紀若塵不驚反喜,他強忍劇痛,全力收攝心神,任由周身真元震動不休。七震之後,他周身真元忽如萬流歸海,席卷而回,盡數歸於玄竅。

真元七震,即是太清至聖訣功行圓滿之兆。

片刻之後,紀若塵才掙紮著從石墊上站起。盡管經脈中余痛未消,然而他心中歡喜實在是無法抑止。他本來只想在七日清修中吸納得自於紫晶卦簽的靈氣,可萬沒想到真元融匯後,竟然一舉突破了太清至聖境界。

他來到石洞一角的寒潭前,向下望去。潭水無波,其光如鏡。水面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了紀若塵的面容。轉眼間,他入道德宮已近半年時光。與半年前相比,這張臉清朗俊雅依舊,只是去了稚氣,多了飄然出塵之意,一雙清澈星眸也隱隱有瑩潤之澤。

一時之間,紀若塵竟然有些認不出自己,他揉揉眼睛,仔細看了半天,才敢確認那潭水中映出的,的確就是自己。

“這真的是我嗎?”張殷殷盯著銀鏡看個不停,越看就越感覺鏡中人根本不是自己,就似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般。她又開始將鏡中人容貌的每一個部分分解開,一個一個地看下去,從那如煙似黛的眉,到若星如水的眼,細潤如雪的肌膚,以及一點櫻唇。

可是這樣一來,她更加不認識自己了。

“小姐,這是你要的畫。”身後傳來丫環略顯緊張的聲音。

張殷殷接過丫環遞上來的數個畫軸,一一打開,仔細觀瞧。所有畫軸上繪著的都是女子,姿態各異,講述的均是些女仙故事。張殷殷一幅畫一幅畫細細地看過去,比讀道經時不知要認真了多少倍。可是直到看完最後一幅畫,也沒見她看出什麽結果來。實際上她琴棋丹青均是一竅不通,此次要畫來看,也不知是想看些什麽。

看著看著,張殷殷忽然怒火上沖,抱起那堆畫軸,狠狠砸到了墻上。

丫環險些被這些熟銅為軸的畫卷砸到,臉色蒼白,縮在墻角裏瑟瑟發抖。但這種事她可不是第一見遇到,是以忍著沒有驚叫。張殷殷這數日極是古怪,若是驚叫聲惹到了她,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張殷殷怒道:“出去!沒用的東西,讓你找些畫也找不來,再去給我找!”

那丫環如蒙大赦,忙不叠的溜出房去。

小丫環轉過回廊一角,正好遇上緩步行來的景霄真人夫婦,慌忙上前行禮。黃星藍問道:“殷殷在房間裏嗎?這幾日好點了沒有?”

小丫環回道:“小姐這幾日天天在房間中攬鏡自照,又差我去尋了許多女仙故事的古畫來看。也不知為什麽,小姐看完畫後往往就會大發脾氣。不過小姐每日都有修道練劍,不曾荒廢了功課。”

此時從張殷殷房中又傳出隱隱的砸東西聲音。

黃星藍與張景霄相視一望,微笑道:“看來女兒是長大了。”

張景霄撫須微笑,面有得色,道:“是啊,這一轉眼,就是十三年過去了。”

西玄山連接數道山脈,綿延千裏,莫幹峰與十二側峰之間其實也相去甚遙。此時南方五峰尚為一片晴空,北方三峰卻是鉛雲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