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春水(第2/6頁)

古卷一歸原位,張殷殷一眼看見紀若塵笑容古怪,刹那間怒氣又起,忽然反手一抓,手中已多了一尊青釉龜紋花瓶,先是在空中盤旋兩周,蓄足了勢,這才準備狠狠砸來!

紀若塵此時已從椅上跳起,一邊向旁邊閃去,一邊叫道:“損壞靈物思過三十天!”

“思過?三十天!”張殷殷倒吸一口涼氣,那花瓶高高舉著,卻終於不敢真砸過來。

她氣急敗壞之余,猛地喝道:“你,你!胡說八道!我怎麽就不知道還有這許多亂七八糟的門規!?”

紀若塵幾乎是本能地回道:“不敬門規,打掃三清大殿一月……啊,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撓了撓頭,道:“我記得損壞古卷的責罰列在門規第二部第三篇十一目,損壞靈物的責罰在第九目。若你不信,我們現在就可以查查。”

張殷殷又急又怒,卻終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將花瓶放歸原位,頓腳氣道:“你難道把整部門規都給背下來了?”

紀若塵微笑不答。

“你,你……你好!”張殷殷怒意無從發泄,當下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桌。她這一拍含怒出手,不自覺地用上了一絲真元。撲地一聲,硯台裏濃濃的墨汁突然湧起一道細浪,有若一條具體而微的黑龍,奔騰而起,而後啪的一聲輕響,在一冊古卷封皮上印了一朵大大的墨花。

“啊!?又是七天……”張殷殷全身一顫,臉色登時就慘白如紙,她可是昨日才從天心洞中出來的!

兩人這一番打鬧,早驚動了藏經樓值守的道人。隨著腳步聲由遠而近,張殷殷的臉色也是越來越蒼白。她身體輕顫,就有些想奪路而逃,可是又哪逃得出值守道人的手心?她又有心栽贓到紀若塵身上,旋又想起真人們偏心之極,自己栽誰的贓都好,偏是這紀若塵動他不得。而幾次交鋒,這小子溜滑如泥鰍,他不來栽自己的贓,已經算是大方了。

一想到又要進天心洞清修,張殷殷只覺身體越來越涼,手足也開始變得麻木。對於養尊處優慣了的她來說,面壁清修實在要比殺了她還要難過。

就在她手足無措時,紀若塵忽然壓低了聲音,竟然道:“無需擔心,一會值守道長過來時,就說這本書是我弄汙的好了。我看你也吃不得苦,這七天面壁的禍事,我給你頂了就是。”

“你……”張殷殷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口結舌,半天才回過神來,道:“你會有這麽好心?說,你究竟有何圖謀?”

紀若塵看了她一眼,伸手將那本被墨跡汙了的古卷輕輕拉到自己面前,忽然笑笑道:“殷殷小姐,你現在就已經如此美麗,長大了必是一個天仙般的人物。”

張殷殷年方十三,還從未當面聽到過如此直白露骨的誇獎,一時間目瞪口呆,輕輕低呼一聲,只覺全身血液瞬間都湧到臉上,連耳根都燒得慌。

可是這般誇獎女人的爛俗話語,紀若塵幾年來已經不知說了幾百上千遍,說來那是熟極而流,直白熱切,就如是出自他肺腑一般。他看著自己指尖上的墨跡,續道:“只是仙子要有仙子的衿持端淑,那只紫霞鼎回頭我就還你,殷殷小姐,你從此就放過了我吧!”

張殷殷只覺心中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值守道人已從雲霧中步出,道:“何事如此吵鬧?”

他旋即看到了桌上被汙損的古卷,面色當即一變。張殷殷臉色又開始發白,她剛剛尚在懷疑紀若塵另有圖謀,然則此刻值守道人真在眼前時,又生怕紀若塵會食言而肥,不替她擋去這場災禍。哪怕他有所圖,只要能躲過七日清修,就是十只紫霞鼎她也願意給。

紀若塵向著值守道人長身一揖,歉然道:“道長,這本古卷是我不小心弄汙的。”張殷殷面色登時紅潤許多,長出了一口氣。

值守道人本來面有怒色,見是紀若塵和張殷殷,臉色也和緩了許多,道:“原來是若塵和殷殷啊。我雖不欲為難你們,但我道德宗門規森嚴,損壞書卷依規當入天心洞清修七日,除非代掌門戶的紫陽真人另有恩典……”

紀若塵微笑道:“師父向不循私,在我身上也不會破例的。”

值守道人點頭道:“即是如此,那若塵你這就隨我入天心洞吧,一應使用之物,我均會隨後差人給你取來的。”

此時天已過午,現在入洞清修的話,也可以算上一天。值守道人倒是頗為紀若塵著想。紀若塵也不多言,匆匆收拾了幾樣隨身物事,就跟著值守道人離去。他心中其實另有打算:“明天那個明雲小道士也該從天心洞裏出來了,到時少不得又是一番糾纏。嗯,此次入洞,又是七天清靜日子,不錯,不錯。”

至於那屢生事端的明心,因為出言不遜,又狂妄自大,又不是天心洞中清修這樣簡單了。他需在靜室中思過七七四十九日,方才算了。此時離明心出來,還有相當一段時日。當日在場的其余小道士也都受責罰不等,相較起來張殷殷的處罰是最輕的,這當然是看在景霄真人面上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