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初悟(第3/9頁)

紀若塵應了,略略低頭,快步走到後排坐下。

此時老先生打開書卷,開始高聲誦讀起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這道德宗授徒自不會與塵間尋常書館私塾一樣,拿什麽千字文,說文解字起手。這上手第一課,就是《道德經》。

紀若塵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異思胡想都驅出心中,臉上燥熱漸退。他定一定神,翻開書卷,依著老先生那抑揚頓挫的聲音誦讀起來。此時距他離開龍門客棧已有十日,紀若塵仍時時有恍在夢中之感。直到此時,每多認得一個字,他就會覺得這夢真實了一分。

一個時辰的《道德經》講解完,已是月華初上時分。紀若塵匆匆吃過晚飯,又在雲風道長的引領下向紫陽真人所居的太常宮行來。

紫陽真人這一脈所居山峰與莫幹峰遙相正對,在諸峰中與莫幹峰相距最是遙遠。兩峰間當空飄浮著五座巨巖,巨巖之間以十二根鐵索聯系成橋,保持著與莫幹峰的聯系。九脈弟子若想要去太上道德宮,修為夠的自是駕禦法寶飛行,修為差一些的則需踏索過橋。只是西玄山諸峰高極,山風淩厲,鐵索又搖擺不定,極是不易行走。但即使如此,那些資質平庸的弟子苦修三年、打下道基後,也可以過橋無礙。

紀若塵自無這等神通,是以需要雲風道長扶著,才能從橋上走一遍。他尚未入門,這一番過索橋自是嚇得魂不附體,但雲風道長言道,此時多過索橋乃是鍛煉心志的妙法。是以紀若塵盡管心中害怕已極,仍然強行在索橋上一步步向前挪去。

月色清冷,寒風呼嘯,紀若塵身上僅有一件道袍,一套內衣,他雖然久居塞外苦寒之地,但又哪裏擋得住這高空山風的寒意?不到片刻功夫,他就已凍得唇色青紫,面色如霜。似是與山風應和,他足下粗大鐵鏈不停地震動著,時時會劇烈搖晃數下。鐵鏈在月色下閃著清光,多少年來不知被多少道徒踏過,顯得滑溜之極。紀若塵每走上三五步,足下就會一個打滑,從鐵鏈邊踏空下去。鐵索之下是那萬丈深淵,一眼望去,黑暗幽深,全不見底,只能見到淡薄雲氣在山峰腰部漫延徘徊。雖然紀若塵每一次失足都會被雲風道長及時拉回,然則那一次次的驚嚇也足以令他心膽俱裂、後怕不已。

淒冷的山峰間,初時尚能聽得到紀若塵數聲聲嘶力竭的驚呼,到得後來,他心志漸漸堅定,就再也聽不以驚呼了。

在踏上太常峰的一刻,紀若塵登時長出一口氣,腳下一軟,全身乏力之極,有如虛脫。但這一番月下行橋,已在他心中留下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不多時,紀若塵已站在紫陽真人面前。雖然他周身道袍為冷汗所透,腳下也十分虛浮,但紫陽真人眼中已稍有嘉許之意。

兩個小道僮為紀若塵安排好座位,燃起一爐醒神定心的東海露沉香,就躬身退了下去。現下是紫陽真人傳法之時,禁忌最是嚴厲。紫陽真人又是一脈之首,雖然今晚傳授的不過是道德宗內人人皆會的入門功課,但非經紫陽真人允可,任何人潛近精舍十丈之內都是格殺勿論。

待紀若塵盤膝坐定,紫陽真人方撫須道:“若塵,正所謂綱舉則目張。所以今晚之課,就是將我道德宗修行之主典雜學,一一說與你知曉,好讓你今後修行時知該向何處努力。否則我道德宗上承廣成子一脈,主經三部,輔經三部,又有二十七篇訣要。另有雜學三千六百,其它道藏五萬,在這茫茫道海之中,你又向哪裏尋路去?”

聽聞此語,紀若塵倒吸一口冷氣,當下打起精神,正襟危坐,不肯放過一個字去。

紫陽真人飲一口茶,方才續道:“我道德宗始於三千七百年前,為三清祖師所立。其時三清祖師道號尚為真弘,隱於山間修行。祖師其時仙緣已至,發現了廣成子登仙飛升之所,得三清真經六篇。因這三清真經講述的是那玉清、上清、太清三種境界,因此祖師清修百年後,改道號為三清真人,又覓得西玄山洞天福地,蓋了個小小道觀,從此創下了道德宗一脈。若你有興趣,今後可自去太上道德宮翻閱我宗傳承之史,此經是不禁弟子觀看的。”

“想那三清真經乃是廣成子飛升之時所留,其中自然蘊有天地至秘,然則若非大有慧根之人,難以理解其中精微大義。是以自三清祖師以降,我道德宗歷代真人均傾力於這三清真經之上,留下無數心得體悟,二千年前,本宗又有玄空真人具大智慧,修得功德圓滿,羽化飛升。飛升前玄空真人花去三天時間,將本宗歷代真人手記編成二十七篇訣要,以為三清真經之輔,此後始有我道德宗的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