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繁華逐逝水東流 第六章(第2/2頁)

“噢。”聽張牧雲這麽解釋了,明日香櫻雪這才恍然大悟。很快她想起剛才自己的話,頓時臉色有些羞紅。

心下害羞,但偶爾擡頭一看,卻見對面的少年正帶著一種玩味的笑容看著自己。頓時,少女又控制不住自己,羞惱地脫口而出:“就算這麽解釋,先生也不是好人!”

當今天皇的侄女,帶著嬌羞的語調嗔道:“就算找仆人,也要找那種四肢強壯、手腳麻利的健婦,怎麽會以貌取人、找這麽漂亮的——”剛說到這兒,櫻雪忽然停住不語——她現在再次憤恨自己:怎麽會說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縱然那女的姣好容貌舉世公認、毋庸置疑,也不該自己這時候說啊!

“唉……”少女幽幽地想道,“果然墮入戀愛的女子,會變成傻瓜啊……”

自怨自艾到這裏,明日香櫻雪忽然嬌軀一震,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個先生的女仆,可不僅僅是臉蛋漂亮、身段妖嬈,她還是能在水面如履平地的仙女呢!

霎時之間,少女如喪考妣。她突然發現,和先生的所謂女仆一比,自己竟然毫無是處!高貴的出身現在已經無從談起,從先生看自己的清澈眼神,恐怕自己的容顏也沒有一直自認為的那般美貌;同理可得,自己的身材應該也比不上那仙女婀娜誘惑。難道要拼可愛可憐嗎?可從以往先生對自己百般恐嚇的教學方式來看,自己的可愛程度到底如何恐怕也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更何況,自己最多練些劍術,論本事更不能和淩波微步的仙女比了。

想到這些,少女一時間萬念俱灰。

“為什麽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卻變得這般絕望呢?”雖然就和喜愛的人對面而坐,中間只隔一張小小的幾案,明日香卻覺得自己和先生的距離是那般遙遠。

無助之時,月上東天。川床上灑下冷白的月光,更添淒清。夏夜的暮色漸濃,光輝點點的螢火蟲開始在溪流和叢林邊飛舞。看著夜色中明明滅滅、飄飄忽忽的螢火,少女忽然悲從中來,起身在川床上輕步而走,面對渺杳的溪流和幽遠的月空,開始輕聲地吟哦:

“ものおもへば,沢の螢も,わが身より。

あくがれいづる,たまかとぞ見る……”

張牧雲的扶桑語水平今非昔比,頓時便聽出少女這首和歌的意味。她悲嘆的是:

朝思暮想時,螢光似吾身。

魂牽夢縈繞,點點皆吾魂。

這首和歌的水平,張牧雲認為,比上回見識過的所謂俳句高手淵猿要高太多了。從少女迷茫的眼神和輕微的吟哦中,他能強烈地感受到少女此時悲嘆無助的心情。自己這女學生,是在感嘆自己悲傷的靈魂、低微的愛情,就和般若溪邊那些卑微飄忽的螢火蟲一樣。

此時,正是花前月下、溪山流水、流螢點點。在這樣的氛圍裏,面對嬌弱可憐、袒露愛意的少女,張牧雲最合理的舉動就是將她一把攬在懷裏。“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古人的名句也這麽說吧。

可惜,張牧雲並非不知自身是客,無法放縱自己的感情去一晌貪歡。他知道若如此做,必然給這個天真純潔的少女,留下終身的痛苦。櫻雪現在還不知道,最多不過兩三天,自己就要走了。

想到這裏,看著眼前在夜風中嬌怯可憐、等待憐愛的少女,張牧雲硬了硬心腸,暗運靈力,在夜晚吹向遠方的溪風中,不動聲色地隱入了某種訊息。

此後勸少女多吃了兩口點心,待時間差不多了,他便霍然起身,對毫不知情的少女躬身一禮:“夜色已深,我們回吧。”

說著話,也不看櫻雪的神色,他向川床前面下方的溪流中一招手,說道:“來吧。”

隨著他這聲召喚,那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就在月光中破水而出,如月下仙子般裊裊而來,在接近川床時翩然飛了上來。

“主人,”辛綠漪合掌屈膝,側身盈盈福了一福,“碧奴恭送主人返廬。”

“嗯。”張牧雲點了點頭,轉臉對櫻雪說道,“我們一起回吧。”

不知所措的少女,機械地點了點頭。三人在月下踏上歸程,這一路張牧雲都沒再敢看櫻雪的表情。

這一晚,月夜返程時,東瀛少女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這個疑問日後在張牧雲心中盤桓了很久,卻成了一個永遠也不知道答案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