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幾承魔氣一飄然 第十七章

撫今追昔,語雪別有風流

嬌柔的身姿在平時稱得上“窈窕”,但在這樣浩大的風雪中只感覺單薄。遠遠望見月嬋被吹得飛起的裙裾時,張牧雲一時擔心橫吹而過的風雪會把她刮跑。

“月嬋!月嬋!”

一邊舉步向那邊跋涉,一邊便朝她喊叫。他還是低估了風雪的威力,寒風裹挾著雪花呼嘯而過,將他的聲音吹跑。張牧雲不得不加大了嗓音,在肆虐縱橫的風雪裏朝月嬋大叫。

他的喊叫起了作用。聽到他的呼聲,在風雪中一直靜立的少女似乎忽然吃了一驚。透過不停飛舞的潔白雪花,張牧雲在一片迷蒙中看見月嬋迅速回頭看了一下,然後又很快轉過頭去,繼續朝著北方的洞庭大湖發呆。

“月嬋怎麽了?”

月嬋的舉動極為反常,張牧雲心中沒來由地有些不安。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月嬋艱難靠近時,張牧雲琢心裏磨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唉……還是怪我沒用吧。”

在他能夠想像的範圍裏,他難過地認為自己找到了月嬋反常舉動的緣由。

“不管怎麽說,當初她那褻衣實在太過華貴。那些織物是她的也好,不是她的也好,肯定她以前呆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富貴。‘宰相的家奴三品官’,雖然是伺侯人的,月嬋也一直是錦衣玉食了。這大半年來她跟著我過日子,常常粗茶淡飯;這也罷了,誰知這些天又砌屋蓋房的,她忙上忙下實在累狠了,便一下子發作了。”

張牧雲對這樣的推測篤信不疑,因而當走到月嬋身後時,就像做了錯事的孩子,底氣不足地說道:

“月嬋,讓你跟我在這小村子裏吃苦,是委屈你了。不管如何你披上這件棉袍,先跟我回家去。躲了風雪,你怎麽怪我都好。”

說罷,張牧雲等她反應,卻見她似乎充耳不聞,依舊瑟縮著雙肩,毫無動靜。唉,看來應是十分氣苦了。張牧雲愈加不安。想了想,他在風雪中大聲說道:

“月嬋,不管我怎麽不對,但現在這天氣卻是不要賭氣。快裹上棉袍跟我回去,不要凍壞了你。”

本來不為所動的少女,這時身形卻忽然微微一顫。

捕捉到這情形,張牧雲只覺得她一定被凍壞了。霎時間一股熱血沖上額頭,他再也不顧不上什麽彬彬有禮,從後一個虎撲,向前一躥,口中說道“一定先披上棉袍”,轉瞬間一探手便將月嬋勾攔在懷裏;然後也不管她如何反應掙紮,大力將手中的棉布袍將她緊緊包裹。

張牧雲忽然這般粗魯,月嬋倒是猛然一驚。定國天香公主,自幼便被灌輸種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各路高深法技,自然絕不似常人。盡管張牧雲行動也是極為神速,但真像那“金風未動蟬先覺”所說,他才剛一展動身形,月嬋已是嬌軀微微一震,不過刹那之間,便有無數種或防護或反擊之術。

不過,當那有些破舊的棉袍裹緊在她身上時,她最終還是沒有掙紮。

“我們先回屋吧。”

張牧雲說。

“嗯。”

這回月嬋再沒不作聲。不過當張牧雲拽了拽她時,她卻如樁子一般立在原地。

“張牧雲。”

只聽她道:

“你能聽我說一會兒話麽?我心中有些疑惑,想問問你。”

月嬋的話語依舊輕柔,但聽在這麽熟識她的張牧雲耳裏,不僅發現那稱呼變了,還覺得口氣和之前也判若兩人。平和說出的話語卻似乎蘊涵奇特的魔力,讓張牧雲無法抗拒。

“月嬋你說吧!”

“嗯。”

月嬋悠然說道:

“剛才立在這山丘上,望向洞庭之北,忽然便看到另一種生活。牧雲你且休懊惱,那樣的生活是你無法想像。嗯,如果說眼前的日子是在洞庭湖最深的湖底,我恍惚間看到的那種生活就像在這飛雪源頭的高高雲天頂。”

“嗯,我知道。”

聽了月嬋這席話,張牧雲當然並不懊惱。不僅如此,他對月嬋忽然說起的那個了不起的生活,一點都沒驚奇。

此時那風雪漸漸小了。斜斜吹來的北風將曼麗少女的額邊兩綹垂髫漫漫地吹起,隨風搖曳在嬌娜如畫的容靨前。只見她繼續說道:

“假如,有個人這兩種生活都經歷了,牧雲你覺得她會認為哪種好?”

“當日是那高在雲天的日子好!”

張牧雲毫不猶豫地回答,甚至覺得這疑問真是多此一舉。

“唉……”

聽牧雲這麽回答,月嬋卻幽幽地嘆了口氣,道:

“我知道,按常理來說,該是你說的這結果。可是……”

她的神色變得有些迷惑:

“怎麽那個經歷過富貴堂皇的人,還是有一點點覺得,這種卑下平凡的日子卻每天過得很快樂……”

“這……”

自幼生長鄉村的少年果然比較庸俗。見月嬋這般如怨如艾地感慨,他只覺得不可思議。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他心中不厚道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