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候

時光始終如一的流逝,這或許是對於天下所有人而言唯一公平的東西。

只是對於長陵的許多權貴而言,長陵這個春天裏的時間卻似比往年流淌得更快。

之所以快,是因為人心急迫,是因為鹿山會盟這個極大的盛會。

岷山劍會雖然是長陵無數權貴交鋒的投影,是天下各朝關注的大秦王朝才俊的一次檢閱和實力展現,但相對於足以直接決定整個王朝命運的鹿山會盟相比,卻還是無法相提並論。

暮光裏的方侯府和往日相比似乎沒有任何的不同,但隨著蘇繡幕忤逆聖意不辭而別,落在很多人的眼睛裏,便多了一絲衰敗之意。

渭河軍港中,夜策冷站立在伴隨著她出海的那艘鐵甲巨船的船頭,遠遠的眺望著幕光中的方侯府,突然對始終老仆般跟隨在她身後的韓三石輕聲說道:“代替方繡幕跟隨聖上去鹿山會盟的,必定是方餉。”

“為什麽?”韓三石問道。

她的這句話對於幾乎所有的長陵人都難以理解。

跟隨君側參加鹿山盟會,這是一種莫大的殊榮,現在方繡幕違逆聖意,即便是讓方侯府將功補過,將鎮守關外的神威大將軍調回,這舉動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你等著看便是。”

夜策冷搖了搖頭,冷漠的一笑。

她是最為了解元武皇帝的數人之一,她十分清楚,昔日在十三侯之中最為強勢的方侯府,恐怕會第一個灰飛煙滅。

……

隨著時日的流逝,籠罩在暮光裏的驪陵君所在的車隊前方,已經出現了一條雲氣繚繞,水氣充沛的秀麗大山。

看見如此清晰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個世界朝著自己身體擠壓而至的大山,驪陵君的眼睛裏不由自主充滿了霧氣。

那便是巫山,便是楚地。

在闊別了楚地這麽多年之後,不用說是這樣一條大山,便是這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分外讓人震撼。

驪陵君的這列車隊裏面,自然有許多當時追隨他到了長陵的楚人。

歸家路遠,真正的千山萬水,這樣的歸家之路已經規劃了十余年,一路上各地都有安排,置換車馬,是真正的日夜兼程,只是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便趕到這裏,車隊裏的所有人自然都疲憊到了極點。

然而在看清這座大山,看到這座大山上的草木時,所有這些楚人全部如受電擊,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其中的不少人甚至泣不成聲。

巫山是天然的險阻,其間有數條奔騰惡水纏繞,大軍不可能從這裏突襲,平日裏只有邊貿商隊通行,所以在驪陵君的這條歸家線路上,最後一個大秦王朝的關卡只是有數百人駐守的巫山關。大秦王朝和大楚王朝最重要的兵家之地原先是陽山郡,是巫山中斷處,深深切入大楚王朝的一片平原。陽山郡在元武三年便歸大楚王朝,現在距離巫山關最近的秦軍要塞便是寒谷關,距離此處有六十余裏的路途。

從長陵到此都是一路暢通無阻,這個關卡顯然也已經接到了有關密令,在看到了這列車隊的通關文書之後,便馬上放行,甚至根本就未檢查車隊的隨行人員和物品。

當馬車真正駛入馬幫在巫山中行走開辟出的車道,嗅著巫山中濕潤的氣息,驪陵君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掀開車簾,有種想要親吻故國土地的沖動。

然而就在他掀開車簾的同時,端坐在這列車隊第一輛馬車中的一名灰袍老者卻是陡然睜開了雙目,車隊上方的雲氣突然旋轉了起來,似乎從裏面要鉆出一條真龍。

驪陵君和車隊中的許多人都是面容微僵。

任憑車隊上方的天空風雲色變,前方道上的一片雲氣,卻是如水中磐石般巍然不動。

似乎那方天地,已經變成了某一人獨有的天地。

一名頭發用精致白玉簪盤起,身穿青色金紋長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在他顯現在所有人視線中的瞬間,山林中所有的飛塵都似乎被一種氣息吹拂一空,變得異常的潔凈。

感受著這人身上散發出的無塵無垢的氣息,驪陵君的呼吸微頓,沒有任何遲疑的下了馬車,對著這人微躬身行禮,道:“參見範無垢大將軍。”

聽聞驪陵君的這句話,這列車隊中所有的修行者都變了臉色,他們知道若是這人是來殺驪陵君的,那即便是有第一輛馬車中的那名長者在,也未必阻止得了。

範無垢是大楚王朝無垢宮的宮主,同時也是大楚王朝最強的數位大將之一,他在世間的威名和地位,恐怕無限接近於大秦王朝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兩宗的宗主,今日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不必緊張,我只是奉命來帶你去見一個人。”絕世高手自然有絕世高手的風範,範無垢頷首還禮,淡淡的說了一句,便轉過身去,道:“你單獨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