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何以解憂

“為我解憂?”

驪陵君看著蘇秦,心中殺意越來越濃烈。

此時的蘇秦身上沾染著馬糞的氣息,雙手說不出的粗糲,看上去和最普通的下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尤其他的左手雖然已經不再血肉模糊,傷口都已經結痂長好,但是五指和整條手臂的筋肉都看上去有些扭曲,布滿傷痕,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

蘇秦對自己此時的觀容可以說毫不在意,然而驪陵君對自己的兩鬢秋霜卻極為在意。

正值壯年而兩鬢染霜,只能說明憂思過重,影響了氣血,甚至對將來的修為進境肯定也有極大的影響。

驪陵君在過往的很多年裏,給人的感覺一直是事無巨細,事必躬親而精力旺盛,如日中天。

尤其是現在,他絕對不能讓外界知道他的憔悴。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能夠避開外面人的耳目,接近我的書房,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恕我真想不出你能在什麽方面為我解憂。”因為心中殺意濃烈,所以此刻他說話也完全沒有了平日的溫雅,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您的書房外面有許多比我厲害的門客,我能出現在你的面前,便是因為我在這裏這麽多天,已經精準了摸清楚了他們的習慣和路線,這是我的能力,但也是您留我在府內,賦予我的機會。”

蘇秦有些感慨的看著自己被馬房糞水染濕的鞋面,然後擡起頭,看著譏諷的看著自己左手的驪陵君,平靜地說道:“其實你也知道,丁寧說的很多話是對的。”

驟然聽到那個名字,驪陵君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眼中寒意更濃。

蘇秦卻是宛如無所察覺,臉上反而露出了白羊洞時那種微笑,他接著說道:“其實你做事太過追求完美,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完美的事情。就如你的歸家之路……你又何必一定要你父王和趙香妃全部認同?”

驪陵君眼睛微微眯起,語氣寒冷道:“什麽意思?”

蘇秦看著他,淡然道:“你有沒有想過,讓你父王和趙香妃之中某一個人對你有極其強烈的好感,覺得非你不可,或許比兩個人都對你有些好感要有用得多?”

驪陵君畢竟非同常人,聽到蘇秦的這句話,他的眉頭驟緊,臉上的神色卻是柔和下來,“你繼續說下去。”

“你父王和趙香妃之間的關系,恐怕比起你們大楚任何權貴之間的關系都要牢靠,只要其中一人確定是你,另外一方必然會做出讓步。”蘇秦越發平靜自信,他明明穿著散發著消散不去的臭味的下人衣衫,然而卻就像是穿著天下最華貴的衣衫般散發著光彩,他看著驪陵君,說道:“所以您不要再猶豫什麽,不要再去考慮別的什麽可能,您現在只需要徹底說服其中一人。”

驪陵君深吸了一口氣,他擡起頭來,面容再次變得溫雅可親,“你在我府中隱忍了這麽久,便是為了能夠得到站在我面前的機會,這麽說,你已經有所把握?”

“我說了我可為君解憂。”蘇秦再次作揖行禮,緩緩說道:“我願為使,去楚都說服趙香妃。”

驪陵君贊許的看著他,說道:“你來投我,我故意讓你去馬房,你不懷恨在心,現在反想幫我?”

蘇秦微微一笑,道:“高位者,不問恩怨,只將利益。”

驪陵君站了起來,緩緩躬身行禮,道:“您需要什麽?”

稱呼上的改變,便意味著身份的改變。

蘇秦知道自己踏上高處的第一步已然正式跨出,於是他更加燦爛的微笑道:“您為君,我為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許諾。”

“能令我歸國,位登大寶。這個要求不算過分。”驪陵君不再猶豫,看著蘇秦,說道:“你想要何日啟程?”

蘇秦平靜地說道:“事不宜遲,便在今日。”

……

支持著人前行的,不只是野心,往往更多的是不甘心。

虎狼北軍大營的大將軍營帳裏,梁聯面色漠然的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

他身前的中年男子身穿著他親兵的衣甲,但是眉宇之間卻是有任何侍從都不會有的桀驁和狂放之意。

這種桀驁和俾睨天下的氣息,也唯有那種敢於和整個王朝為敵的大逆才能蘊育得出。

一個人的氣質如何,只看他胸懷中所想的事如何,只看他面對的敵人的高度如何,這些話一點都不虛。

這名桀驁直視梁聯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雲水宮真傳弟子之一的樊卓。

“都已經用這種手段給了你警示,難道你還不甘心?”

樊卓看著臉色漠然的梁聯,隨意用小刀在身前食盤中的羊腿上切了一片,嚼了起來,同時接著說道,“說不定鄭袖都覺得長陵衛驚動我們的事情,都是你暗中插手,像她這樣冷酷的人物,做事根本都不需要什麽證據。”

“我又豈是到此時才不甘心?”梁聯漠然道:“否則我又何必派人給你們送信?我大可看著你們被夜策冷和虎狼軍絞殺,同時我或許還能乘機殺死夜策冷,讓皇後對我滿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