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山看遍,人間私語如雷(第4/5頁)

“哦,原來如此!”

醒言原本也有過沒錢的時候,聽了清河之言,正是感同身受,感嘆幾聲。

這二人正說話時,便見那位正在看書的李書呆已有生意上門;一位衣冠楚楚的書生跟友朋酬答完畢,便站起身來,搖搖擺擺踱過去,叫了聲“李兄”,便挺胸疊肚立在那塊思過石碑旁,請李書呆給他畫像。

“怎麽樣?要不要也去畫一張?李書呆畫工還是不錯的。”

清河老道見醒言呆呆看著那邊,還以為他眼熱,便拍著胸脯保證:

“我跟畫攤主人熟,你若想照顧他生意,我替你說說,管保能打個八折!”

只是,清河老道極為熱絡的替那位書呆子招攬生意,醒言卻仿佛全沒聽見他說話,仍是怔怔出神,直到清河老頭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才如夢初醒。

“奇怪——”

神色恢復正常的少年突然冒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然後便跟清河說道:

“我說老道,依我在羅浮山上清宮當了一年多的閑差,對那掌門真人靈虛子的為人也頗為了解。依我看來,你這副脾性,正該對他胃口,怎麽當年又會被他趕下山來,只來這僻遠市集中當個跑腿的道人?”

“這個嘛……”

清河老道聞言,正要辯解,卻聽少年繼續說道:

“還有,老道你當年傳我的那煉神化虛之法,起初我只以為是你在耍玩,拿瞎話兒誑我——但這兩年多來,我這當年的市井小哥兒,讀經多了,見識廣了,覺得那煉神化虛短短的兩篇,實是博大精深,隱隱竟含天地至理——”

說到此處,醒言轉過身來,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緊緊盯著老道那張嬉皮笑臉,認真問道:

“老道,醒言跟你相識這麽多年,現在又同列上清門墻,這兩年多來,你也漸漸得了掌門諒解,獨自執掌這諾大一座山場,所以我想問,清河真人——”

說到這兒醒言已換了稱呼,鄭重問道:

“到得今日,真人您能否告訴我此事的來龍去脈?”

“這……”

見他如此認真發問,老道清河也斂去一臉嘻笑。熟視醒言半晌,又沉默片刻之後,清河忽然就像松了口氣,開口說道:

“也好,到今日,此事也該讓你知曉。你且隨我來。”

說得一聲,清河便轉身而行,在前面袍帶飄搖,重又朝剛才的觀景石台登去。

等兩人重又到了觀景台上,老道清河便佇立在石台最南邊緣,一時並未說話。於是立在觀景台上的少年身邊,似乎只剩下天聲人語,鳥鳴猿啼。

此刻,老道清河兩眼盯著南邊山屏中透進的清亮天光,神色悠然,仿佛已陷進久遠悠長的回憶。沉思之時,偶有一縷山風吹來,到了清河身前,便被他伸出手去,約略一旋,那綹桀驁不馴的浩蕩山風,便忽然變得乖巧溫柔,在他指間旋轉成柔弱的風息,然後被輕輕一撥,發放回白水青山中去。

此際此時,老道清河表面似乎依然是那個恬淡無忌的老頭,但站在他身後,看他那寬袍大袖被山風鼓蕩飄揚,醒言便清楚的感覺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已好像和前一刻完全不一樣。

似乎,這老道掩藏半生的另一面,直到此刻才完全展示在自己的面前。

又過了一會兒,那清河才仿佛從悠久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回轉身形,對著一直靜待的少年清聲說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醒言你可知這幾句話從哪本典籍中來?”

“《道德經》!呃……”

清河誦出的這幾句話,醒言當然熟得不能再熟。自小在書塾中便讀過,那靈虛掌門又曾告訴他,那上清絕術“天地往生劫”,也要從《道德經》中悟得。如此一來,這本道家經典他更是倒背如流。只是,見清河這樣問出,脫口回答後,醒言卻反而有些遲疑起來:

“清河為什麽要問這個?這問題真這麽簡單麽?”

正在猶疑時,卻見清河點點頭,說道:

“不錯,這正是我三清教主所著《道德經》中頭一句話。只是,在這經書中,還有這麽幾句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三清教主說,我等凡人,若想要修得自然天道,便要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只是醒言你可知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究竟該如何才能去法地、法天、法道,乃至法自然?”

“這個……弟子不知。”

此時那悠然說話的老道士,淡然言語間卻似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以至於原本相熟的少年,不自覺便用了門中敬語。只是剛剛回答,卻見那道人淡淡一笑,然後口吐數言——於是那番驚世駭俗、前所未聞的話語,便在山風中悠然傳來:

“不,醒言,其實你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