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譴(第2/3頁)

我這才發現不是月瞳的眼睛顏色變了,而是天變了。

無數烏雲帶著紅色霞光,如漩渦般在西山匯聚,群鳥瘋狂啼叫,百獸奔騰,恍若兇獸降臨。妖怪們驚慌失措,抱頭鼠竄,剛剛傲慢無比的狐妖花顏失色,連連後退了幾步,不敢置信地呢喃道:“不……不可能……”

山那頭,樂青沖過來,在懸崖上對我大吼:“要天譴了!仙子快逃!否則來不及了。”

我苦笑:“這是九雷誅魔,逃不掉的。”

天譴發動的地方,必有罪大惡極的妖魔存在。我忽然想起劉婉姑娘的死狀和找到白琯那天,梨園裏的血腥屠殺極為相似。這道九雷誅魔,八成是沖著此魔而來。可月瞳住的幽谷構造奇特,若雷電劈下,會引起山崩,然後溪水牽引雷電,威力翻番,在場眾妖和凡人,一個也跑不了。

惡魔該死,我一個人脫身也不難,可白琯、周韶和眾多凡人,又該怎麽辦呢?

白琯說:“師父姐姐,你快走吧。”

周韶也附和:“美人是萬萬死不得的。”

月瞳猶在傻乎乎地問:“喵嗚,這雷……是要劈我嗎?我知錯了行嗎?”

鄰居家掃灑大娘曾說:“雷公是不長眼的。”

我對她知道天界機密納悶了很久。

雷神確實沒長眼,他看不見世間景象。天譴是天道判定,只有他有能力將雷電引下凡間,劈向惡人所在。絕大部分時候,他憑著感應力是不會劈錯人,但天譴範圍太大,速度太急,他不能確認周圍環境,偶爾會誤傷無辜。曾試過劈死一只躲在水裏專門吃小孩的烏龜精,雷電被水牽引,竟把旁邊玩水的七八個幼童一同電死,又或者是劈死作惡多端的大官,把他家房子劈得燃起大火,不但丫鬟仆役同死,還牽連鄰街,燒去了大半個鎮子。

天界也沒辦法,只能盡力善後,給冤魂彌補。

我想到天譴下的慘事,呆呆站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周韶護著我說:“美人師父別怕,你不是說我十世善人,滿天神佛庇佑的嗎?雷公不會劈我的。”

群妖聞言,眼睛一亮,迅速往他身上撲去。疊羅漢似地將這十世善人壓了個結結實實,差點砸得他一命嗚呼,當場去做十一世善人。

“天雷確實奈何不了你,”我長長嘆了口氣,“可是……你會被雷擊落的滿天亂石活活砸死。這和天譴無關,大概是劉婉姑娘死後,你的命數變了。”

白琯緊緊拉著我的衣擺,倔強閉著嘴,不說話。

樂青在懸崖上喊得喉嚨都變聲了。

月瞳甩著尾巴,很認命地等死。

凡人和妖怪一片混亂,踩傷無數。

我伸出手,十指向天,數根幼細的銀絲悠悠蕩蕩從指尖飄出,向天空升。隨後,更多的銀絲從身子中冒出,成千,上萬,過億……終於匯聚成逆流的巨大瀑布,開始旋舞,擰成漩渦,瘋狂向閃電沖去,將它的方向改變,牽引著飛向隔壁山頭。

數千年修得的力量隨著銀線的離去,一點一滴的喪失,繼而化作奔騰河流,離我軀體而去,痛得仿若掏心挖肺,我的眼前出現一片空白,空白化作漫天梨花,梨樹下是師父牽著我的手,教我寫字。他嘴角含著淡淡微笑,將我和筆管一同包裹在他手心,梨花瓣輕輕落在他肩頭……

他細細地說,我細細地聽。

“阿瑤,你天生魂絲,能織魂補魄,若以魂引雷,或許能騙過天道,攥改天命。可你要發誓,決不能做這種事。”

“師父,為什麽?”

“一生一死,皆有定數,善當獎,惡當誅,若逆天改命,會被綁上九龍火柱,受百年烈焰焚身之刑,生不得,死不能。哎呀呀,那可比被壓下五行山的石頭猴子更倒黴。”

“阿瑤不要倒黴,絕不逆天改命。”

“自己小命要緊,你看見天譴,什麽都別管,一定躲得遠遠的!”

“嗯,我死了,師父就沒人孝順了,阿瑤會留著小命孝順師父的。”

“這才是乖徒弟……”

師父的眼裏滿是擔憂,後來他沉默了許久,輕輕吹起了玉笛。

曲調是什麽?

我耳朵在嗡嗡作響,一個音也聽不見。

我先瞞著師父下凡,又逆天改命,終究犯了天條。

師父,對不起。

我不是個乖徒弟。

師父,對不起。

我以為我可以不在乎。

可是事情發生在眼皮下,腦子裏想的和手上做的為什麽不一樣?

散盡三千年修行騙過天道。

甘受烈火焚身之刑。

也許有天我會後悔莫及吧?

但決不是現在。

全身血液往頭上倒流,滿口腥甜。我用禁術死死牽引著雷電,將魂魄的動蕩傳去天界,利用魂絲的感應能力,欺騙雷神惡貫滿盈之徒已死,最終東邊山頭傳來一聲巨響,千年枯樹燃起烈火,在幽暗天色裏,靜靜焚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