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奪信第二戰(二)

虬髯漢子的聲音並不宏大,但顯得格外嚴厲;台上青年神色一變,未及開口便迎來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攻勢,茫然中招架都來不及,哪有余力反抗。

“敢問修家,此處可有人?”

“當然有。”

“敢問修家,什麽是人?”

“人……”

“答不出麽?”

虬髯大漢自己往下講,說道:“人者,有生有死,有身有魂;有親眷,有宗族,有七情,六欲;悲歡離合,苦樂憂思,酸甜苦辣合之方可為人,修家以為然否?”

“是……”

虬髯大漢揮手在身後比劃一個大大的圈,如將萬人囊括其中。

“按照修家的說法,此處數萬生靈,皆不可做人?”

台下騷動漸起,各個角落傳來呼應與鼓噪,仿佛有隱藏著的火焰竄出地表,欲成燎原勢。一些身影開始自人群內穿梭,一張張嘴巴不停開合,周圍一張張面孔漸漸變得紅漲,變得狂躁憤怒。

這就是凡俗,這就是百姓,可說其愚蠢,也可說是淳樸,只看取何角度。

“你……”

青年再遲鈍也已意識到不妙,但不明白事情因何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急忙開口駁斥。

“胡言亂語,本士何曾這樣講過!”

學院皆為修士,道行淺薄見識窄礙,士為統稱,沒有人可以叫本座。實際情形是,學生對外時仍以你、我、他做代稱,目的依然是讓他們牢記不可高居往上。此刻青年已亂了陣腳,只想加重話語的分量,哪裏顧得上其它。

虬髯大漢目光微轉,冷笑說道:“沒有講過?呵呵,講錯不算什麽,可如果講錯了還不認……莫非這就是傳統?”

終於轉到正題,虬髯大漢臉上再無緊張,似還長出了一口氣。他來這裏不是為了折磨一個剛入道途的小修士,而是為了引火燒車,等的便是機會。

需要提到的是,既然是辯難,學院宗旨從來不是單純的勝與負,而是讓參加仙訊的學子由此得到收獲;若能聽到精言妙語生出明悟,還需對提問之人道謝。這是學院的規矩,也是天下所有問學之地的肚量;因此明明看到青年難以應付,講法之地坐鎮修士依舊沒有出面,任由虬髯大漢發揮。

事情到了這一步,虬髯大漢再不用那種一聲緊似一聲的催促語調,嘿嘿一笑悠然說道:“仙為人之極,若根本不能修仙,怎麽能叫人?”

青年面紅耳赤,說道:“人為仙之根本,沒有千千萬萬普通人做基,如何能……”

虬髯大漢隨意揮手,說道:“敢問修家,俗語雲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可曾聽過?”

自然是聽過的,誰都聽過。

虬髯大漢說道:“且不說種瓜能否長出靈芝仙草,某家只問你,修仙既為人欲之終,那麽對不能修仙的凡人來講,豈不是意味著永遠不能擁有此欲?七情六欲乃人之根本,既無欲,如何能稱之為人?”

這話不對,青年心中靈光忽現,忙駁斥道:“胡說,本士講修仙乃人欲之終,並非人不可擁有欲望。”

聽起來很有道理,虬髯大漢神情不變,淡淡嘲諷道:“敢問修家,樹上九顆梨,一生一幹、一癟一苦,一澀一醜,一爛一蟲,唯枝頭那顆香甜飽滿,你選那一顆?”

這話根本不用答,虬髯大漢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寒聲說道:“依照修家的意思,只有你才能吃那顆香甜的梨子,余下那些又爛又蟲、食之無味、有害甚或致命的毒梨,便是你留給凡俗的賞賜,或是施舍麽?”

青年學子無言以對,面色由紅變白再變得發青,雙眼通紅;心裏明明覺得對方的話不對,腦子卻像亂麻糾在一起,怎麽都理不清頭緒。

精與辯者其實都明白,青年關於仙的定義解釋或許不對,但不至於、也不應該被引到這種地步。只能說青年心性不夠凝穩,加上經驗人心等等毫無準備,辯駁方向已完全偏失,徹底亂了章法。話說回來,似這種題目,只要存了心思,無論怎麽答都能挑出毛病,區別僅在於最終矛頭會指向何方,誰會因此而受傷罷了。

事情不怕難,就怕亂,亂了就容易激動失控,隨之而來便是深深的挫敗感,直至破罐子破摔。

青年便是如此。

屢遭嚴詞搶迫,以往順風順水的青年心頭火起,怒喝道:“人分九等,天道便是如此;吃幾個味道略差的梨子,難道不可以?”

青年犯下最大的錯誤:世間有些事,可以懂,不能說。

“壞了!”小宮主失聲驚呼。

連她都能想到,周圍人當然想得到,場內成千上萬都能想到,那些本就準備妥當的人……更加想得到。

啪啪兩聲,虬髯大漢鼓掌喝彩,說道:“久聞亂舞學院獨樹一幟,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