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千軍辟易

天上星月無光,烏雲密布,今天已經是杜伏威攻略竟陵城的第八天。說起來第一天是他取得戰果最大的時候,一度攻上了西北面上的城墻。可是正因為如此,才讓他感受到了這世上居然真有人把外功能夠練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第一天竟陵城中軍民的得知城主死後,產生的慌亂下,那人並非用暴力約束,而是任其自然。攻城不易,尤其是竟陵城守軍共分七軍,以城主的親衛部隊人數最多,兵力在八千人間,其它每軍各四千人,算起來足有數萬守成之軍。幸好方澤滔已死,就算其余統領仍在的情況下。杜伏威雖乘著守軍的慌亂,一度殺開一個大缺口,沒有想到那人居然能力王狂瀾。

在第一天那人的表現後,城中軍民,精氣神已經大為不一樣,尤其是那人將城中七軍對應北鬥之勢,分散在城墻各處,各相呼應,而且配以那人絕世而又冷冽的箭法,居然和江淮軍鏖戰到了此刻。

縱然如此杜伏威依舊是強盛的一方,實力的差距,並非個人武力和士氣便可以彌補。但是時間也一點一點逝去,竟陵城和襄陽城的卻還沒有其他動靜,反而李密擊敗了宇文化及帶著北上的十萬精兵,讓他更加感受到時不我待。

李密能夠擊破十萬大軍,他卻拿不下小小的竟陵城,盡管他起兵多年,心頭沉穩,此刻也不又多了一份急躁。

李志常站立城頭,已經除下道袍,皮甲在身,仿佛白面將軍。他望著一望無際的漢水,悠悠而嘆道:“虛行之你可怨我將你強行留下來?”

李志常身邊稍後一步乃是一個中年儒生,乃是獨霸山莊右先鋒方道原下任職文書,他本來將偷偷離開竟陵城,沒想到李志常卻注意到了他這個小小文書。

虛行之道:“行之便是生怨亦有何用,不過道長方外之人,居然肯插手天下紛爭,實在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李志常露出一抹不可測度的神色,忽然道:“葛洪也是山中宰相,鐘離權也化身邊關大將,如今天下乃是胡教和魔教的紛爭,道門反而淪為邊角,寧道奇不爭氣,便讓貧道來攪動他天翻地覆。”

虛行之輕輕笑道:“恐怕道長的本意並非如此。”

李志常道:“那你當它是了便成,我雖然料定杜伏威的心理底線乃是十天,但他未必就肯就此無功而返。”

虛行之淡淡笑道:“杜伏威想要北上,乃是因為自古以來都是由南統北,豈不知形勢變化,豈有定理,如今李密和王世充兩人勢同水火,隱約間其實已經阻斷了南北,杜伏威在南方實力最為雄厚,此時此刻卻不應該急著北上,而是應該效仿當年宋武帝那般,掃蕩北方。經過數百年積累,南方發展其實隱然間已經勝過了戰亂最多的北方,而且自五胡以來禮崩樂壞,即使大隋的根子也是胡法,南方漢人久欲恢復中華正朔,杜伏威也是其人出身所限,未能明白把握住這南方人心的微妙性。”

李志常嘆道:“我雖覺得將天下形式看得透徹,還不及你這般深刻,你還沒有說的便是,若是杜伏威打出重整漢統的旗號,不但有了大義,還能得到南方最不穩定因素宋閥的支持,以江淮軍的實力雄厚,宋閥亦不得不在李密和杜伏威兩者之間取舍一個聯盟對象。”宋閥與李密將要聯姻已經成了不公開的秘密,這也是宋缺為了恢復漢統,所做出的必要犧牲,到底李密仍舊是漢人出身。

不過相比之下,李密也是關隴集團之一,和李淵同為北魏八柱國之後,若非李密仍舊是最有希望問鼎的人之一,宋缺也不會做出如此舉動。

可是杜伏威若是公開表明心跡,那自又不同。其實出身草根,很難向門閥大族低頭,而且他雖有爭霸天下之心,但並不強烈,不然後面也不會有在天下局勢未曾分明前降唐。

虛行之淡然道:“雖則如此,天下形勢風雲變幻,我們如今要守好的便是竟陵城。”

烏雲密布,似乎天上將要流落一場瓢潑大雨,虛行之突然感受到天地之間似乎有一股秘不可測的力量匯聚在李志常身周,但是李志常毫無異樣,可是這種感覺卻愈發的強烈,到最後虛行之突然感受到一種不可名狀的震感感,但一句話都開不出口。

擡頭望天,無星無月,虛行之明白他那種感覺是什麽,是感覺到李志常就仿佛日月星辰一般,亙古無言,寂寞永恒,不可撼動。

李志常的聲音突然響起道:“虛行之你知道我究竟想要在這天下舞台做點什麽麽?”

虛行之至此在李志常面前,突然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生命中很少出現,李志常仿佛自問自答道:“如果人的力量太過於強大是否又會破壞這世上本來的規則呢,杜伏威兵困竟陵,他處於強盛一方,可是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他才是弱小的一方。當一個人的武力甚至可以左右戰局的時候,亦會使人生出高於眾生的念頭,從而把自己當作神靈,這種人在如今的世道,其實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