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故都又見重歸鶴逋客何堪不了情(第4/7頁)

王燕羽跟著說道:“對啦,你還是聽盧媽的話回家去吧。我今天也還有事情,不能夠和你們再磨下去啦。”

聶隱娘忙道:“王姐姐,你什麽時候再來?”王燕羽道:“我要來的時候自然會來,只要是我喜歡的人,我自然會來見他的。說不定明天就來看你。”說話之時,又有意無意地睨了鐵摩勒一眼。

鐵摩勒心頭一震,一時呆了,竟忘記給王燕羽送行。王燕羽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個年頭,只見人們從長安逃出去,少見有人到長安來。王相公,難得你這個時候卻到長安來。外面亂糟糟的,你可得當心些才好啊。可惜我現在就要走了,我倒很想向你打聽打聽長安外面的情形呢。”

盧夫人暗暗吃驚,心道:“莫非她已看出了破綻?”聶隱娘搶著說道:“王叔叔已對我說過,他不會這樣快走的。王姐姐,你明天就來吧。”鐵摩勒只得和她客套幾句,請她約個日期,王燕羽笑道:“我要來的時候,自然會來的。”說罷,就自己打開園門走了。看來她是薛聶二家的常客,已到了熟不拘禮的地步。

王燕羽走後,盧夫人也帶了紅線回家,他們二家比鄰而居,有角門相通,甚為方便,盧夫人不便再與鐵摩勒說話,但她委實放心不下,走出角門之時,故意大聲說道:“快點走吧!”似是在催促孩子,但鐵摩勒當然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

鐵摩勒心亂如麻,琢磨王燕羽臨走時對他說的那番話,心裏想道:“她已說過不願見我的了,怎的她又說要來?還有,她要我當心,這又是什麽意思?看來,這並不是尋常的囑咐。”

聶家的老管家殷勤招待,當晚給鐵摩勒備辦了豐盛的接風酒,以下人的身份伺候他,鐵摩勒好生過意不去,拉他坐了下來,一同喝酒,口口聲聲尊他“老伯”,這管家起先局促不安,但見鐵摩勒甚是隨和,絲毫不拿架子,喝了幾杯,也就漸漸慣了。

鐵摩勒瞧他已有了幾分酒意,說話也漸漸多了,便問他道:“你家小姐真是將門虎女,巾幗英雄,難為她小小年紀,這套劍法也不知是怎麽練出來的?聶將軍南征北討,想必在家的日子不多吧?”那管家道:“說來這倒是一件奇事,我家小姐的劍術不是她父親教的。她三歲那年,在門前戲耍,有個尼姑路過,便進來求見夫人,夫人以為她是化緣,哪知她卻說道:‘這位小姑娘根骨甚好,我想收她做徒弟。’夫人當然不肯,那尼姑說道:‘你不肯我也要把她帶走的。’果然那天晚上,門戶緊閉,小姐還是和夫人同一床睡的,半夜裏卻失了蹤。夫人哭得死去活來。過了幾天,老爺回來,聽得夫人訴說,他問明了那尼姑的相貌,反而安慰她道:‘這位尼姑是世外高人,求也求不到的,她肯收隱娘為徒,那是隱娘的造化,你哭什麽?’”

聽到這裏,鐵摩勒連忙問道:“你可知道那尼姑的法諱?”老管家道:“我家主人沒有說,但聽他的口氣,想必是知道這尼姑的來歷的,不過我不敢打聽。過了五年,小姐八歲,那尼姑方始將她送回。據說那老尼姑已將她脫胎換骨,打好了根基,可以自己練武了。這以後,那老尼姑大約每年來一次,夫人對她的態度亦已大大不同,每次到來,都接她到內室親自款待,我雖是管家,等閑也見不到她。”

鐵摩勒問道:“那麽薛姑娘的劍術是否也是那老尼姑教的?”那管家道:“我也曾聽得薛姑娘叫那老尼姑做師父,不過,薛姑娘從小在薛家長大,未聽說她失過蹤,也許她是跟著我家小姐叫的。我們這兩家也是近幾年才作鄰居的。”鐵摩勒道:“這兩個小姑娘倒像是親姐妹一般。”那管家道:“是呀,紅線姑娘聰明伶俐,薛將軍夫婦也很疼愛她的。”鐵摩勒笑道:“父母當然疼愛子女,這何須說?”那管家已有了幾分酒意,低聲說道:“王相公,你不是外人,說給你聽無防,那小姑娘不是薛將軍的親生女兒,聽說她的父親本來是唐朝的官兒,給當今皇上暗地裏害了的,那時皇上還是三鎮節度使,薛將軍在他麾下,那小姑娘還是未滿一歲的嬰兒呢。薛將軍見這孤女可憐,向皇上求情,將她收養下來的。哎呀,這些話本來不應該講的,你知道了可別向外人說。”鐵摩勒道:“老伯放心,我守口如瓶,絕不會泄漏半點。”這管家哪裏知道,鐵摩勒對這原名史若梅、今名薛紅線的小姑娘的身世和遭遇,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更詳細。鐵摩勒看到盧夫人對薛紅線的態度,早已懷疑是她的女兒,現在更是得到了證實了。

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鐵摩勒想要知道的薛、聶二家情形,也差不多都已打聽得一清二楚,不過他為了免使盧夫人受嫌疑,卻從未問過她的事情。晚飯過後,已是將近二更時分,那老管家帶鐵摩勒回房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