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杯酒論交甘淡泊玉釵為聘結良緣(第3/8頁)

史逸如怔了一怔,心道:“原來是安祿山!”安祿山之名,在當時無人不知,史逸如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只見他是像肥豬一般的大胖子,身穿鎖子黃金甲,裝模作樣,威風凜凜地坐在高頭大馬上,在前呼後擁中揚鞭喝道:“兒郎們,不必管路上那些猴崽子,踏死了就算數,快馬疾馳,咱家今日要趕到長安給貴妃娘娘拜年呢!”

原來去年安祿山到長安,極力巴結楊貴妃,盡管他的年歲比楊貴妃大得多,卻得楊貴妃收他為養子。他得了甜頭,所以今年又趕來給楊貴妃拜年,他一人兼領平盧、範陽兩節度使還不滿足,尚想鉆營楊貴妃的門路,兼領河東節度使呢!他鉆營心急,所以一路催軍馬疾行。

新年初一,農家都盡情歡樂,聚集在村頭村尾的閑人甚多,尤其是兒童們,更像甩了繩的猴兒,到處戲耍,這時便有一群十歲左右的孩子,在大路上作擲錢的遊戲。

安祿山的扈從疾馳而來,揮起皮鞭,噼噼啪啪地亂打,路邊的閑漢,也有幾人著了皮鞭,嚇得紛紛奔逃,哪還敢到路上去救護孩子。

孩子們驚得叫爺喊娘,亂成一片,膽大的、機伶的急忙跑開。卻還有三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大概是嚇得軟了,在大路上連爬帶滾的,尚未來得及滾開,眼看就要傷在鐵騎之下!

驀地一條人影,橫裏掠來,疾如鷹隼,只見他雙手一抓,抓起了路當中的兩個孩子,一摔便摔出去了。說時遲,那時快,當頭那騎已沖了過來,路上還有一個孩子,那人剛抱起孩子,那匹高頭大馬離他已不到三尺之地,只聽得“刷”的一聲,馬背上的騎士一鞭揮下,那匹戰馬,給他一阻,人立躍起,兩只包著鐵掌的馬蹄也向他踏下來。

就在這危險之極的一刹那,只見他抱著孩子,腳尖一撐,身子斜飛出去,皮鞭刷的一聲掠過,裂開了他一片衣襟,卻沒有傷著孩子,那匹戰馬踏了下來,正是他剛才站立的所在,前後之間,相差不過一瞬!

史逸如只道這人是段珪璋,這時方才看清楚了,卻是一個鄉下少年,穿著一件灰色的棉襖,土頭土腦的,想不到身手竟是這般矯捷!

轉眼間這隊官軍已經過去,那少年放下了孩子,說道:“孩子們受傷了,請哪位叔伯送他們回家吧。”

這三個孩子的家人正巧在場,急忙跑來察看,只見路邊一堆稻草堆中,爬出了兩個孩子,尖聲叫道:“媽媽,媽媽!”正是他剛才摔出去的那兩個孩子,摔在稻草堆中,雖然受了驚嚇,卻一點沒有受傷。

眾人都搶著上來,看顧孩子,亂哄哄中,那鄉下少年卻已悄悄走開,待到孩子的家人想起要向恩人道謝的時候,那鄉下少年已不知所在——。

史逸如在這村子裏住了十幾年,村子裏的人個個他都認得,剛才在緊張之際,無暇辨認,這時回想這少年的面貌,方始覺出他不是本村人,史逸如大為詫異,問道:“段兄,你認得這人嗎?”他懷疑自己看得不清楚,所以再問一問段珪璋,聽不到回答,忽地發現段珪璋已不在他的旁邊!

史逸如吃了一驚,把眼看時,只見段珪璋正在前面低首疾行,他把老羊皮襖的領子翻過來,蒙著了頭,好像害怕寒風,顯得瑟瑟縮縮的樣子。史家離路邊不過幾十步路,這時他已走到屋子外邊的一棵大樹底下了。

史逸如本待大聲叫他,驀地心念一動,疑雲大起:“段大哥平素好仗義扶危,絕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剛才那幾個孩子險些受到馬蹄踐踏,以他的本領,盡可以去救,他卻不去,這已是一奇;如今又悄悄地離開,連我也不告訴一聲,這是什麽緣故?再者,他是個練武的人,不該如此怕冷,卻為何把皮襖的領子翻起來,蒙著了頭,顯得那般瑟縮的模樣?唔,莫非他是怕有外人認得他的面目麽?”史逸如是個讀書人,心思周密,疑雲一起,便不再叫他,匆匆忙忙的也趕回家去。

段珪璋已進了史家的院子,待得史逸如一到,他立即把大門關上,低聲問道:“官軍都過去了麽?”史逸如道:“都過去了。大哥,你——”段珪璋道:“進去再說吧,提防隔墻有耳,漏了風聲。”

史逸如滿腹疑雲,兩人攜手,進了廳堂,段珪璋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史逸如忍不住問道:“段兄,你莫非是以前犯過什麽事麽?”

段珪璋苦笑一聲,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悄然說道:“大哥可是疑心我犯了皇法?皇法我未曾犯,只是曾經犯過一個無賴少年!”

史逸如越發詫異,說道:“大哥,你不是個怕事的人,即算曾經犯過一個無賴少年,你一身武藝,又所懼何來?”

段珪璋道:“說來話長,你道這無賴少年是誰,就是你剛才所見到的那個平盧節度使兼範陽節度使安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