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情懷歷亂蒹葭露劍氣縱橫夜月風

正當上官瑾自覺失言,深感羞赧之時,那美婦人卻很灑脫的就在上官瑾對面坐下,微笑說道:

“先生有什麽覺得奇怪嗎?我的丈夫已死去多年了,但先生通達,應不會以未亡人拋頭露面為恥。遠者不說,近者如太平天國的英雄洪宣嬌、蕭三娘等,不是也曾以未亡人身份,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業嗎?”

上官瑾大為動容,初時以為她只是李清照、朱淑真一流的才女,想不到她還是洪宣嬌、蕭三娘那樣的英雄,不覺怔怔望著她。只見她又往下說道:

“先生自然知道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故事,李清照眼界極高,對當代的詞人,少有心折的。我的胸襟雖不足以與李清照相比,但對眼前的江湖人物,也很失望,寂寞對時人,就是如實寫出我的感慨而已。先生一醒過來,便以此聯相問,莫非是笑我自負過甚麽?”

上官瑾聽她評論江湖人物,頗少當眼,不禁大為喪氣,因而發問道:“然則你又何必救我呢?”

那婦人見他這樣問法,不覺笑道:

“難道救一個人也要問他是不是英雄人物的嗎?不過我救你,也不是隨便救的,因為我曉得你不是壞人!”

上官瑾聽了,大感興趣,問道:“素昧平生,你如何知道我的底細?”他還以為美婦人看出他是“鐵面書生”,這才慕名相救的。

不料那美婦人又是嫣然一笑道:“我看到你的扇子,扇子上有翼王的題詩,如果你是壞人,怎會有這柄扇子?”

那美婦人呷了一口茶,又微微笑道:

“你中了人家的喂毒暗器,跌在星子巖底,幸好身子為樹枝絆住,不至跌破頭顱,而我又恰恰曉得解藥,這才保全你的性命。

“只是令我大惑不解的是:你既非壞人,為何卻與咱們大刀會作對?”

上官瑾一聽她說“咱們”二字,幾乎嚇得跳了起來,急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美婦人應聲答道:“我嗎?我是大刀會女營的總頭目!”

上官瑾大吃一驚!這豈不是剛離虎口,又入龍潭;但自己綿軟無力,只得聽天由命。這樣一想,反倒鎮定下來,又問她道:

“那你怎不把我送給王子銘處置?”

那美婦人笑道:

“我不先摸清你的底細,怎能隨便將你交給王子銘處置?你先說你是不是義和團派來的?”

上官瑾既是置生死於度外,便一一實說了。並且提到了朱紅燈當日如何囑托,而自己有辱使命,很是羞慚。

那美婦人聽得朱紅燈處處為大局著想,微微點頭道:“這樣說來,他倒是個人物。”

上官瑾說完後,反問她道:“我的身份你已經清楚了,那你也可以說說關於你的嗎?比如你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那美婦人問道:“你可聽過杜真娘的名字?”

七八年前,江湖上有一對夫婦,男的叫穆天民,女的叫杜真娘,都頗有名氣,而且聽說和王子銘頗有交情,後來穆天民被仇家所傷,不治逝世,杜真娘報仇後,便絕跡江湖。這些事情,上官瑾也曾有耳聞,因而肅然起敬道:“原來你就是艷羅刹杜真娘!”

杜真娘點了點頭,再詳細地將來歷告訴上官瑾。原來穆天民不止是王子銘的好友,而且是他的結拜兄弟。穆天民死後,杜真娘就專心幫助王子銘訓練女兵,不再浪跡江湖。可是王子銘雖算得是一條好漢,卻脫不了普遍會黨首領的習氣,胸襟不夠闊大,對婦女的能力不很信任。他起初設立女營,不過是想安頓大刀會男會友的眷屬,直到杜真娘入了大刀會,才加以整頓。杜真娘才具頗高,不過幾年的時間便將女營整理得井井有條,並在星子山北峰另辟新寨,獨當一面。她雖然是大刀會的女營統領,但對王子銘的諸多措施,卻有許多不同意的地方,就像對義和團的策略,她就很不同意。那天她帶著女兵,巡視幽谷,發現上官瑾受了重傷,又見了翼王題字的描金扇子,早料到了幾成。當時大刀會、義和團的女兵都饒有男子氣概,更何況獨當一面的杜真娘?因此也就不避嫌疑,把他救出。

上官瑾聽了,再度道謝。杜真娘又問到當日交手的情形,聽了他先與矮瘦老人交鋒,後為蒙面客所傷,蹙著柳眉道:“果然又是這廝,其中恐大有蹊蹺!”

上官瑾問道:“你可認識他們?他們怎的這樣氣焰逼人,而且又都具有一身本領?”

杜真娘沉思半晌答道:

“這矮瘦老人是去年才投奔大刀會的,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不過他做事利落,武功又強,江湖經驗更是豐富,對王總舵主又是百般奉承;不須多時,王子銘對他已是言聽計從。後來他又吸引了幾個人來,也都做了大刀會的頭目。”

上官瑾聽了,半晌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