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天女散花 珠峰勞悵望冰川映月 雲海寄遐思

冰川天女笑道:“女神是不會哭泣的。”唐經天眼睛一亮,道:“這哭聲好熟悉!”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忽然大聲叫道:“沁梅表妹!”只見冰塔群中一個小湖之濱,李沁梅正在那裏哭泣。

唐經天輕輕地走過去,微笑說道:“阿梅,迷了路嗎?”他和李沁梅小時候常常一齊玩耍,只道她還是小時那樣脾氣,但聽她哭得十分淒涼,決不是僅僅為了迷路。

李沁梅緩緩擡起頭來,道:“他走啦!”冰川天女走到她的身邊,道:“你見著他了,呀,你怎麽不留著他?”唐經天的笑容立即收斂,這時他已明白,原來是金世遺到過這兒,李沁梅都留不住他,那麽還有誰能勸他回來?

李沁梅指一指地上的銀瓶,道:“他把碧靈丹都留給我吃啦。他的心腸太好了,也太狠了。”唐經天道:“怎麽?”李沁梅道:“真像做一場夢似的,夢醒了他就不見了!”哽咽著把遇到金世遺的經過說了,冰川天女和唐經天都覺得心頭沉重,想不出用什麽話來安慰李沁梅。

冰川天女低頭默想,過了一會,輕聲說道:“沁梅妹妹,你別哭啦。我們陪你上珠穆朗瑪峰去。”李沁梅擡起了疑惑的眼睛,冰川天女道:“依他的性格,我看他既然到了這兒,就一定會去攀登珠峰。”

李沁梅眼光中露出一點希望,道:“冰娥姐姐,你真好。”唐經天道:“咦,你還打了雪雞,哈,還是烤熟了的。你怎麽不吃?”李沁梅道:“這是他留給我的,我舍不得吃。”冰川天女笑道:“傻孩子,不吃東西,哪有氣力呢。”她摸摸李沁梅的幹糧袋,幹糧袋早已空了,原來李沁梅整整一天,竟沒有吃過東西。幸而唐經天的幹糧帶得多,還帶有一支長白人參,最適宜爬山之用。李沁梅吃了些幹糧,嚼了半支人參,那半只雪雞,卻還是舍不得吃。

三人穿過了冰塔群,但見冰坡上還留有金世遺的足印,他們跟著金世遺的足印前行,再走過了冰胡同,第二日到了風窩的北坳地區,大風雪早已把金世遺的足印埋掉,三人用盡氣力通過了這個地區,再走一天,珠穆朗瑪峰已經在望。可是他們也都精疲力竭了。冰川天女雖然不怕寒冷,但到了這樣的高度,由於缺乏氧氣,一樣令她覺得胸口疼痛而脹塞,呼吸十分困難。唐經天內功根基最厚,稍好一些,李沁梅則更是支持不住,但為了一個希望,她仍然堅持著,在冰川天女和唐經天的扶持下,一步步走近珠峰。

那正是雪崩過後,珠穆朗瑪峰上風雪呼嘯,從下面望上去,但見雪峰插雲,簡直是兀鷹也飛不上!

冰川天女和李沁梅仰望珠峰,心臟都幾乎要停止了跳動了,不約而同地想道:“金世遺怎能攀上這座高峰。呀,那定是兇多吉少的了!”但這絕望的語言,誰也不肯先說出來。李沁梅忽然低聲說道:“這是第幾天了?”她在冰塔群中經過一度昏迷,日子記得不大清楚,但覺得好似已過了金世遺生命的期限。冰川天女刷的一下面色變得灰白,她猛的記了起來,她們在喜馬拉雅山上已過了七個白天和黑夜,那就是說早已過了期限一天一夜了!

霎時間空氣都好似冷得凝結了,眾人本來都已精疲力竭,這時更覺手足酸軟,絲毫也不能移動。白天又過去了,但見蒼白無力的月亮,從珠穆朗瑪峰上悠悠升起,良久,良久,唐經天嘆了口氣道:“咱們該回去啦!”李沁梅叫道:“不,我不回去!”

冰川天女淒然地看著李沁梅,正想說話,忽聽得冰坡上有人叫道:“阿梅,是你來了嗎?”李沁梅跳起來道:“媽媽!”擡起頭一看,只見馮琳笑嘻嘻地在冰坡上招手。

唐經天大喜叫道:“姨媽,你找到他了嗎?”馮琳道:“找到啦!”李沁梅一下子精神抖擻,竟然跑得比冰川天女還快,先到了母親的跟前,忽地又墮進了失望的深淵。失聲叫道:“他在哪兒?”馮琳伸手一指,道:“你看!”

只見前面的冰壁上刻有幾行字跡,那是一首詩,詩道:“不是平生慣負恩,珠峰遙望自沉吟,此身只合江湖老,愧對嫦娥一片心。”冰壁下面還剩下幾個未被風雪埋掉的拐印。

冰川天女心頭沉重,只有她能稍稍理解金世遺題詩的心情,那是一種極度自尊而又極度自卑的錯綜復雜的心情,他終於舍掉了渴望已久的人間溫暖,在這冰雪的世界中又悄悄地獨自走了。

李沁梅但覺一片茫然,十分不解,嘆口氣道:“嗯,那麽,他還是走了。”馮琳道:“你瞧,這幾行字是他用鐵劍刻出來的,如果他臨死垂危,哪還有這份功力?”李沁梅心中稍稍安慰,仍是悵然地說道:“可是,他還是走了!”

珠穆朗瑪峰頂的月光,透過漫天風卷的冰雪,灑到眾人身上,冰川映月,意境分外淒清,眾人都覺心頭一片寒冷。馮琳恨恨說道:“這小子真是豈有此理!”忽又噗嗤一笑,道:“你愁什麽?只要他不死,媽總能給你把他抓回來,讓你打他一頓消氣。”這說話當然是故意逗女兒笑的,馮琳看了這首詩,也早已明白,金世遺乃是下決心避開她們,再要找他,那是更不容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