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抱恨難消自作孽懺情獨有劫余灰

周鳳一直還沒有知道爺爺這個主意,直到離開山寨那天,奚玉瑾方始告訴她,聽得她又羞又喜。

奚玉瑾笑道:“你舍不得離開我,也很喜歡住了十多年的百花谷,這可如了你的心願了。”

周鳳心裏甜絲絲的低下了頭,說道:“小姐,你待我這樣好,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你才好!”

奚玉瑾笑道:“你我情如姐妹,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還和我說這樣的話,不顯得生疏麽?再說,我將來要麻煩你們夫妻給我管家,我還要感激你們呢。”

周鳳目蘊淚光,這是歡喜的眼淚,也是有所感觸而流的眼淚,半晌說道:“小姐,我、我——”

奚玉瑾笑道:“你怎麽啦?”

周鳳說道:“我只盼小姐你也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入贅到百花谷來。”

奚玉瑾黯然說道:“傻丫頭,天下哪有這樣如意的事情,我是決定不嫁的了,你少為我操心吧。”

奚玉瑾口裏是這麽說,心裏可也著實有一番感觸。

她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昔年韓佩瑛來揚州就婚男家,將來小鳳的夫婿也要來揚州入贅女家,走的都是這一條路。只有自己還是形單影只,無所歸依,尤其想起谷嘯風那場婚變,心中更為酸痛。

不知怎的,她在傷心往事之余,也突然想起那晚她所碰上的那個神秘男子。

“柳姑姑想給我做媒的那個人,想必多半就是這個人了。當然我不會再婚,但這個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物?”在她心裏忽地有個奇妙的感覺,心想總有一天,很可能還會碰上這個人。

出乎她的意外,一路平安無事。這一天,終於回到百花谷她的老家了,既沒碰上敵人,也沒有再碰上那個神秘男子。

回到家門,正是入黑的時分。但見大門緊閉,檐頭上蛛網遍布,好像這個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周鳳笑道:“老王怎的這樣懶,門口也不打掃。”

奚玉瑾道:“你可不能怪他,在那年我離開百花谷之時,家丁早已遣散了,只留下他一個人。他要管理花園,又要管家,一個人怎忙得過來?”

周鳳笑道:“那咱們不要拍門,徑自從後園進去,嚇他一跳。”

哪知進了後園,給嚇了一跳的不是別人,卻是她們自己。

只見園中薔薇架塌,花徑荒蕪,亂草叢生,敗葉堆積。一片荒涼景象,令人觸目興嗟。

但使得她們最吃驚的還是,園中一角,竟有一坯黃土,泥土未幹,顯然是個新墳。周鳳擦燃火石,照亮墓碑,失聲叫道:“王伯死了!”原來那墓碑上刻的字是:“奚府王家人王福之墓。”王福正是那老花匠的名字。

奚玉瑾一顆心蔔蔔地跳,突然想起韓佩瑛那年回家的遭遇。那年韓佩瑛在揚州婚變之後,回到洛陽老家,一進門便發現家人的屍首,臥病的老父也失了蹤。後來才知道是朱九穆和西門牧野這兩個魔頭曾到她家肆虐。她的父親則被辛十四姑帶回家裏軟禁。

如今自己的遭遇和韓佩瑛那次的遭遇竟是何其相似!饒是奚玉瑾如何鎮定,也是不禁忐忑不安。

周鳳說道:“不知是否仇家下的毒手?但有人給王福造墳,家裏總還應該有人在吧?”

奚玉瑾道:“咱們進去看看!”一路進去,一路叫道:“哥哥!哥哥!”幾道門戶都是鎖上的,奚玉瑾急不及待,拔出寶劍,斬開鐵鎖,進去搜查。裏面毫沒回聲,搜遍家裏的每個角落,也不見一個人影。

周鳳嚇得慌了,說道:“小姐,咱們先找個人打聽吧。”

奚玉瑾力持鎮定,說道:“好的,你去村頭找周大娘打聽,我在家裏看守。小心點兒,快去快回。倘若碰上什麽意外,你發蛇焰箭報訊。”

周鳳接過奚玉瑾遞給她的蛇焰箭,說道:“小姐,我會小心謹慎的,你一個人在家裏也得提防點兒。”

周鳳走後,奚玉瑾走入自己的臥房,心裏想道:“家裏並沒給人搗毀的跡象,倘若是仇家來下毒手的話,哥哥和厲姑娘決不至於束手就擒,不和他們搏鬥的。看這情形,家裏的東西還是原來布置,又不像曾經有人來過搗亂。”

她稍稍放下一點心,點燃蠟燭,燭台上那半截蠟燭,顯然還是她離家時點剩的那半截蠟燭,沒人動過。

奚玉瑾仔細看房中景象,一切還是原來模樣,雖然錦帳沾塵,床上的被褥可還是折得齊齊整整。那對她自己未曾繡完的鴛鴦枕,也還是放在原來的地方。

這對鴛鴦枕本是她繡來準備給自己出嫁用的,想不到後來情海生波,發生了那許多變化。如今重回繡閣,睹物思人,奚玉瑾又不禁一陣心酸了。

她把房中打掃幹凈,細心察視,在清理垃圾之時,發現燒剩的紙片,拼湊起來,隱約可以認出“家裏不可”四個字,不可什麽,下面的字已經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