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聯手二奸施毒計傷心一曲寄深情(第2/6頁)

“她對我這樣癡,這樣真,我實是不該再騙她了。”辛龍生心裏想道。

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臉孔浮現在他的面前,這是車淇的影子。“她是一個多麽可愛的少女啊!唉,我說了真話,她不知道要如何傷心呢?我又忍心傷她的心嗎?”

忽地面前的那個少女的幻影一變,變作了一張冷森森的臉孔,那是車淇的父親車衛。辛龍生打了一個寒噤,想起了那日臨行之際車衛對他的告誡:“本門戒律,嚴禁欺師滅祖,我若發現你有欺騙我的事情,定不饒你!還有,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若然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哼,哼,那你也休想在我手下活命!”

辛龍生打了一個寒噤,又再想道:“或許我還是繼續瞞著他們父女,更好一些。我誤期歸來,車衛當然是要盤問我的。但反正有宇文沖這樁事情,我如今趕回來給他報訊,這謊話也不難編。”

想至此處,辛龍生內心交戰,忐忑不安。車淇的幻影消失了,車衛的影子消失了,奚玉瑾的影子卻在他面前浮現出來。辛龍生內疚於心,不由得臉上發燒,又再想道:“我和玉瑾是掛名夫妻,也還有著夫妻名分。我若是和車淇成了親,那又怎對得住她?雖說我們做了這一年多的掛名夫妻,本來就是同床異夢。”

正直與邪惡,在內心交戰,終於正直的一面占了上風,辛龍生想道:“一錯不能再錯,我怎能同時欺騙兩個少女?何況謊話總有一天會被戳破,那時我固然不能活命,她們只怕也要更傷心更恨我了。”

“大丈夫來得光明,去得磊落。我但求心之所安,就是丟了性命,也勝於苟活人間。我和宇文沖這樁事情告訴了車衛,然後把我的身世秘密也都告訴他,他怎樣處置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辛龍生心意已決,胸襟豁然開朗,迎著秋天的陽光,緩緩走上山去。

山風吹來,他隱隱聽到少女的歌聲。是車淇在唱著一支輕快而又略帶幾分幽怨的民間小調。

車淇也是像他一樣,心亂如麻。此際她正在山坡上采集野花,編結花環。

“今天是十月十五,他已經過期一個月了,為什麽還不回來呢?龍大哥是不會騙我的吧?或許他是在路上碰著什麽事情,耽擱了行期了?”

無邪的少女的心靈是容易相信別人的,尤其是自己的愛人。車淇浴著陽光,編著花環,心中的一點憂郁漸漸消散,她哼起了一支小調。

只聽得她曼聲唱道:“莫不是雪窗螢火無閑暇,莫不是賣風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訂幽期錯記了荼䕷架?莫不是輕舟駿馬,遠去天涯?莫不是招搖詩酒,醉倒誰家?莫不是笑談間惱著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兒加?萬種千條,好教我疑心兒放不下!”

這是一支從彈詞《西廂記》的曲調變化出來的小曲,在當時民間極為流行。曲辭描寫張生進京赴考,一去不歸,鶯鶯惦念之情。她獨自在閨房裏胡猜亂想,猜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故此,“好教我疑心兒放不下”了。

唱這支小曲,本來應該表達鶯鶯的反復思疑,其亂如麻的心境的,但在車淇口裏唱了出來,雖然也帶幾分憂郁,但那一點兒憂郁,卻似淡雲遮蓋不住燃燒的太陽,整支曲子的風格還是輕松愉快的,顯然她是相信她的“張生”,不是鶯鶯那個張生。鶯鶯那個張生是負心漢子,她的張生是不會負她的。

辛龍生聽得如醉如癡,暗暗嘆了一口氣,想道:“她這樣相信我,我真是怎麽可以負她?”此時他正在山澗之旁,臨流照影,現出他醜陋的顏容,他不禁又再想道:“我和玉瑾結為夫妻,認真說來,其實乃是各懷私心。這世界上真正喜歡我的人,恐怕還是只有一個車淇。”想至此處,不禁又是歡喜,又是自慚。“且待我叫她驚喜一番,我要對她說道,你不用多猜疑了。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辛龍生心道。

他正要偷偷上去,準備突然出現在車淇面前,好叫她驚喜的時候,忽地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聲說道:“你聽這妞兒正在想情郎呢,咱們可來得正是時候。”

辛龍生大吃一驚,這聲音可不正是宇文沖的聲音嗎?他伏在茅草叢中,偷偷張望出去,只見和宇文沖一起上山的還有一個婦人,這一看可令得辛龍生更是吃驚不已了,“姑姑怎的竟會和他一起?看情形他們的交情似乎還是很不尋常呢。”

這山上本來沒有人工開辟的路,辛十四姑和宇文沖二人,也是像辛龍生一樣,是在茅草叢中找路走的。走的是同一方向,距離卻在二三十步之外,辛龍生一聽見宇文沖的聲音就躲起來,還沒有給他們發現。

宇文沖和車衛有仇,辛龍生是知道的,但他卻不知道車衛與辛十四姑也結了梁子的後來之事,是以一時之間,還想不到他的姑姑竟然也是要來暗算車淇的,對他們的同時出現,就不禁大惑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