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誰施覆雨翻雲手巧布含沙射影圖

要知蓬萊魔女與笑傲乾坤交誼雖不尋常,甚至可以說得是彼此都有愛慕之意,但卻還未曾正式見過面,這次見面,不但將揭開她身世之謎,而且也將決定她的芳心誰屬,蓬萊魔女怎能不情思繚亂?蓬萊魔女的習慣,想起了笑傲乾坤,就不知不覺地會聯想起武林天驕,這次也是一樣。在她即將會見笑傲乾坤的前刻,武林天驕的影子,又在她的心頭泛起來了。蓬萊魔女暗暗盼望:“但願笑傲乾坤與我能情性相投,他畢竟是漢人……”她正自胡思亂想,忽地被耿照的彩聲驚醒,只聽得耿照說道:“柳女俠,你看好一片山色湖光,西湖風景甲天下,果然是名不虛傳。”原來在她浮想連翩之際,不覺已是下了棲霞嶺,到了西湖岸邊了。

白修羅道:“這條是蘇堤,那條是白堤。從白堤過去,便是孤山了。咱們走白堤吧。”蓬萊魔女定下心神,想起自己面對如此湖山,卻為終身大事而煩惱,實是愧對西子山靈,不覺暗暗面紅,隨口應道:“你帶路吧。”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昔人有詩道:“湖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西湖不但是日間宜雨宜晴,晚上星月之下,更有一番清幽的情景,但見湖光如鏡,雲樹朦朧,白堤上兩邊的楊柳低垂,也像睡去的樣子。柳蔭下不時可以發現畫舫、漁舟,但因夜深人靜,湖上卻是一片清寂。只遠處可見幾星漁火,但也不知是漁舟還是夜歸的遊客。

這條白堤約有四五裏長,他們若是施展輕功,不過半炷香的時刻,便可走完這段路程,但他們面對湖山勝景,即使是最急於要會見華谷涵的蓬萊魔女,也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了。

耿照雖然也是初到,但他早已在詩書上認識西湖,這時興致勃勃,不覺就指手劃腳地講起白堤上的名勝來歷來,說道:“這是斷橋,白堤連接孤山,至此而斷。民間傳說中的白娘娘與許仙相會,就是此處了。”又道:“這堤名為白堤。一般人都以為是唐朝詩人白居易所築,其實不然,這條堤在唐朝以前就有了。白居易曾在杭州做過三年刺史,為興修水利,曾在錢塘門外的石函橋造過另一條堤,那條堤早已荒廢,後人為了紀念他,卻把這條堤叫做白堤。不過,白居易在《杭州春望》一詩中也曾提過咱們現在走的這條堤,詩曰:‘誰開湖寺西南路,草綠裙腰一道斜。’因此將它叫做白堤,的確也和白居易有點關系。”

蓬萊魔女笑道:“你的詩詞掌故,倒是記得很熟。”正說話間,忽聽得櫓聲伊啞,打破了湖面的寂靜。那是一只裝飾得頗為華麗的畫舫,船頭有爐香裊裊。

畫舫中間有珠簾相隔,歌聲透過珠簾,飛越湖面,傳到了眾人耳中,儼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宛轉悠揚,聲雖不高,夜深人靜,聽得十分清楚,唱的是柳永的《雨霖鈴》,已唱到最後一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耿照心道:“人言此詞,宜於十七八歲女郎,執紅牙板,低唱‘楊柳岸,曉風殘月。’果然不錯。”艙中情景雖不可見,耿照想來,執板輕歌者,必是玲瓏嬌小的歌女無疑。

蓬萊魔女卻自想道:“此人深夜蕩舟,焚香聽歌,端的是雅人雅事,莫非就是笑傲乾坤麽?但他國事縈心,身為逋客,只怕未必有此清興?嗯,說不定也許是什麽豪門公子,遊興方酣,樂極忘歸,夜以斷日?”想到“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這兩句暗諷南宋苟安的詩句,又不禁憮然興嘆。

他們正在揣度船中是什麽人,小船已經靠岸,只見珠簾翠卷,一個肥得近乎臃腫的婦人嬌聲嬌氣地說道:“多謝大和尚厚賞,小女子不送啦。”這婦人身材難看,聲音卻是十分好聽。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外。耿照以為歌者是個嬌小玲瓏的少女,卻想不到是個肥腫的女人。這也罷了,最想不到的是有此“雅興”的竟然是個大和尚,與蓬萊魔女揣度的什麽豪門公子,墨客騷人,差了個十萬八千裏,蓬萊魔女不禁啞然失笑。

耿照與蓬萊魔女覺得滑稽好笑,黑白修羅見了那個和尚,卻是面色倏變,這和尚膚色黝黑,高鼻深目,似乎是個番僧。蓬萊魔女察覺黑白修羅神色有異,正想問他,那和尚已在裂開大嘴笑道:“哈,你們兩兄弟也到了臨安麽?聽說你們做了一個漢人的奴仆,卻不肯替我大和尚執役,哼,哼,當真是豈有此理!”聲到人到,雙手齊揚,倏地向黑白修羅抓下!

白修羅一個筋鬥,倒翻出三丈開外,避開了番僧一抓,黑修羅也是同樣打個筋鬥,要想避開,但他武功稍有不如,只聽得嗤的一聲,上衣已給那和尚撕破。黑白修羅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的了,他們倒翻筋鬥的怪異身法,更是武學一絕,想不到還是在這番僧手裏吃了虧。蓬萊魔女不禁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