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玲瓏布局 妙手解危(第2/19頁)

齊漱玉道:“這只是你的想法。在他們的心目中,或許把那個什麽官兒的宴會,看得比去瞻仰史可法的衣冠冢更重要呢。”接著笑道:“這兩個無恥的家夥走開,咱們樂得耳根清靜,你理他們作甚?難道你懷疑他們是聽見咱們在罵他們才走的嗎?”

楚天舒懂得齊漱玉的意思,是笑他疑心生暗鬼的。要知他們在外面小聲說話,假如那兩個人在大殿裏也聽得見的話,武功上非有過人的造詣不行。齊漱玉當然不相信兩個人是懂得武功的。楚天舒卻在心裏想道:“人不可貌相,這兩個人看似庸俗不堪的附庸風雅之輩,但焉知他們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也無謂令玉妹擔心了。”於是笑道:“不罵也罵了,管他們聽不聽見,咱們進去吧。”齊漱玉笑道:“對啦,左也提防,右也顧忌,做人還有什麽意思,你這幾句話才算有點男兒氣概。”

這天遊人很少,那兩個人走了之後,就只剩下他們了。楚天舒道:“正殿這副對聯雖然寫得不好,但裏面有些對聯還是寫得不錯的。咱們進去看看。”

齊漱玉道:“這副對聯,豈只寫得不好,什麽興亡關氣數雲雲,簡直是騙人的鬼話。”

楚天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說起鬼話,我倒想起來了,這副對聯就是和一段鬼話有關的。”

齊漱玉詫道:“是什麽鬼話?”

楚天舒道:“這副對聯,據說就是最初奉命修建史閣部祠墓的那個揚州知府謝啟昆寫的。他捏造一段鬼話,說是夢見史可法,他問史可法:公祠中少一聯,應作何語,史可法就教他寫這副聯語。當然這是騙人的鬼話,別有用心。但話說回來,他不這樣寫又如何落筆?”

齊漱玉想了一想,說道:“是啊,他做清朝的官,卻要為抗清的明朝忠臣立祠,這副對聯確實難寫。”

楚天舒道:“所以他就只能把興亡歸之氣數了。這樣,既可以迎合皇帝的意思,叫老百姓不要仇恨異族的皇帝,又不致貶低史可法。倘若他不是這樣寫,不但烏紗帽保不住,這座史公祠也不能建立了。”

齊漱玉嘆道:“原來這裏面還有這許多學問,倒是我錯怪他了。”

楚天舒道:“古話說得好:知人論世。議論一個人,要設身處地為他著想,不能太過求全責備的。”

齊漱玉笑道:“多謝老師指教。但剛才那兩個家夥的議論,無論如何,我不能贊同。”

楚天舒道:“那兩個家夥又怎能和謝啟昆相提並論?不過,咱們也不要發太多議論了,還是進去看看對聯吧。有些對聯,依我看還是寫得不錯的。大概因為時間過得久了,滿清皇帝為了故示寬大,也不理會那麽多了。”

齊漱玉在他的指點下,讀了兩副對聯。

(一)

讀生前浩氣之歌,廢書而嘆;

結再生孤忠之局,過墓興悲。

(二)

生有自來文信國

死而後已武鄉侯

齊漱玉道:“前一副對聯把他比作文天祥,後一副對聯更進一步,將文天祥與諸葛亮(武鄉侯)都拿出與他並論,更難得了。”

楚天舒道:“生有自來文信國這句上聯也有個傳說的,相傳史可法的母親是夢見了文天祥(文信國)來投胎。”

齊漱玉道:“這兩副對聯比正殿當中那副對聯是好了好多,但好像總還欠缺一些什麽。”

楚天舒道:“你說得是,前一副對聯只是傷感,未免令人有灰溜溜的感覺。後一副比擬得當,但文字平庸,而且只加論述,也缺乏感情。”

齊漱玉笑道:“感情太多,你又說它傷感過分,要好可就難了。”

楚天舒道:“感情也不只限於傷感的,咱們看下去。”此時他們已來到史可法的衣冠冢了。墓柱刻的那副對聯是:

心痛鼎湖龍,一寸江山雙血淚;

魂歸華表鶴,二分明月萬梅花。

楚天舒道:“上聯用的是黃帝在鼎湖仙去,乘龍上天,群臣攀龍須欲追隨而不可得的典故。寫史可法對皇帝的忠心。下聯二分明月萬梅花,則是揚州眼前的景物。寫的是史可法在揚州殉難的史實。”

齊漱玉道:“史可法當然是個大忠臣,但他在揚州為國捐軀,只是表彰他的一個忠字,似乎還嫌不夠。還有更好的嗎?”

楚天舒道:“你看這副如何?”

齊漱玉跟著他念道:

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剩水殘山,尚留得風中勁草;

葬衣冠,有淮南抷土,冰心鐵骨,好伴取嶺上梅花。

齊漱玉贊道:“這副對聯好!”

楚天舒道:“好在哪裏?”

齊漱玉道:“老師,你莫考我。好在哪裏,我可說不上來。還是你給我講解吧。”

楚天舒道:“這副對聯夾敘夾議,有史實,又有感情。江北孤城,淮南坯土,切合史可法死守揚州的故事;風中勁草,嶺上梅花,則是贊揚他的品格。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就是勁草和梅花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