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乾雪夜入吳村

車突然停下,桃木符散落一地。

夏乾的腦袋咚的一聲撞到了車廂頂上,一下從睡夢中驚醒。他揉揉眼,掀開車窗簾子,卻見白雪覆蓋了蒼山。還未入冬,竟然下起雪來。都言六月飛雪必有奇冤,眼下不過十月出頭,雪花竟然飄飄灑灑地降臨到這個山頭。

車夫拉緊驢子的韁繩,下了車,看清四周之後對夏乾說道:“小公子,前方的路實在沒法兒走了!”

只見前方土崩一片,上面覆蓋著一層薄雪,乍一看只覺得像是一個普通的小山包。

“這是……山體塌陷?”夏乾愣住了。

車夫眉頭緊皺,指了指遠處的土包:“路被堵住了,路上難保不發生山體崩塌、巖石滾落之類的事。”

車夫欲言又止,夏乾心中已經開始慌了,若要前往汴京城,必須穿過這座山。

“要不我拉你回去?你過幾個月再來?”車夫說著說著聲音卻低了下去,避開了夏乾的目光,垂頭問道,“不過得再加一倍工錢。四兩,回去不?”

夏乾徹底驚呆了。自己本想乘船直接抵達汴京城,卻因為天氣驟然變冷,永濟渠河道淤塞,他只得從宿州碼頭下船轉走陸路。驢車便宜,坐到京城也不過二兩銀子,如今他們只乘車行進了半日,這車夫竟然開口要價四兩。這是明搶!

車夫站在一邊沒說話,眯著小眼睛看了看夏乾。這青衫小公子眉清目秀卻呆呆傻傻,頭戴玉冠,腰墜玉佩和一根孔雀羽毛,通身只帶了一個小包袱和一把弓箭,一看就是偷偷溜出門的富家少爺。既無江湖經驗,又出手闊綽,不宰他,宰誰?

夏乾被他打量得很不舒服,直接跳下車去打量起四周。

遠處的塌陷地豎起一塊警示木牌,像是塌陷了許久。而一路過來並未見到任何車輛,興許是這車夫早已知道此地塌陷,卻偏要帶自己來兜上一遭,撈些銀子。

“這山路什麽時候能通?”夏乾垂頭喪氣道。

“不知道,”車夫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不善,“要麽交錢回去,要麽下車。”

二人僵持不動,而此時風雪越發大了起來,似女人在哭訴。遠處隱隱可見一黑色的廟宇臥於山野之中,在松林的掩映之下不甚清晰,依稀可見破落的朱漆大門。

“前方是不是有個寺廟?咱們先去歇歇,再想對策。”夏乾眯起眼睛眺望遠方。寺廟在岔路的另一端,顯得有些怪異。

“是山神廟。去也無妨,但那不是通往京城的路。”車夫陰沉著臉,卻將毛驢趕了過去。很快,路開始變得顛簸起來。驢車正穿過一片灰突突的墳地。說是墳地,其實只有幾塊墓碑而已,余下卻是荒涼的舊墳。仔細看去,竟然有些屍骨是暴露在外的。

“這是……亂葬崗?”夏乾從窗戶往外望去,只覺得陰森異常。

車夫“嗯”了一聲,繼續趕路。眼見遠方陰雲密布,北風漸起。山神廟越來越近,卻見門前的朱漆已然剝落,窗戶紙破舊泛黃了。整個山神廟就像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只剩下一副枯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奄奄一息。

“你下車,隨我進門,一會兒我去找柴生火。”車夫陰沉著臉跳下了車,走上前去,吱呀一聲推開了山神廟的大門。

一道光從門外投射進去,直直地劈在山神像上,像是一道斧子砍出的裂痕。這道裂痕割開了山神的頭,割裂了它的身。山神通身灰毛,尖嘴獠牙,目光兇惡異常,不似旁物,倒像是狼。

“這附近狼多,吳村人殺了不少狼,怕遭報應這才供奉了這東西。”車夫把夏乾拉進來,關上門,“我們在這裏過一夜,看看能不能等到吳村的人。”

夏乾稀裏糊塗地問道:“吳村是什麽地方?這麽晚了,應當去吳村借宿——”

“吳村藏在山間隱蔽處,路人難尋,而且是個不能留宿的地方。”車夫很是不耐煩,所以並沒有把話說明白。

他掏出燧石,點燃了油燈。破舊的山神廟頓時亮堂了起來,而窗外的雪花下得密集,光亮卻逐漸暗了下去,估摸著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車夫鋪好了稻草,又囑咐了幾句。此時他的態度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雙目低垂,不敢看夏乾的眼睛,說去撿柴火,讓夏乾先坐在這裏休息。

“野外有狼,不要隨便開門。”車夫說完,關上門出去了。

今日路途顛簸,實在勞累,夏乾迷迷糊糊地盯著山神的臉,吃了個涼燒餅。吃完之後關上窗戶,倒在稻草上呼呼大睡。

窗外的亮光漸漸隱退,在一陣狂風之後,大雪紛飛。山神廟內的溫度驟降,油燈悄然熄滅。整個廟宇安靜而詭異,只聽得到夏乾的呼吸聲。山神站在破舊的台子上,眼睛似乎有光,垂目看向夏乾。

夏乾翻了個身,繼續大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神像從台子上走了下來,轉眼就變成了真的狼。它用黃色的眼睛看著夏乾,突然開始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