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飛起的鴨子

指間刀

城防軍料場只剩幾根大滾木上有些火苗還在堅持著跳動,其他位置的火都已經變成了裊裊煙霧,而且就連煙霧也會很快消失。用火油燃起的火就是這樣,雖然燃起很快,燃時猛烈,一旦油燒幹了,熄滅得也快。

因為還有些煙霧,所以範嘯天到現在還沒顯出形來。但他心裏非常清楚,這樣的狀況很快就會結束。

都說人是矛盾體,範嘯天也是一樣。剛剛他還沉浸於刺殺成功的喜悅,現在卻滿懷未設退路的後悔沮喪。剛剛他還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以保證自己能在規定的一個時辰中完成刺活兒。而現在他則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些,因為只要再過半個時辰的樣子,天色就基本可以黑下來了。只要天色黑下來,即便沒有預先設計好退路,範嘯天也可以借助黑暗使用融境之術逃出。他在夜間施展的技藝就連東賢山莊擅長辨查細微的大天目都找不出來,那麽要從這麽一幫兵卒、巡衛之中逃出肯定更沒有絲毫難度。另外範嘯天還很後悔的一件事情是沒有將火勢引延開來,如果火勢能從軍料堆場延伸到附近道路兩邊的店鋪、住戶,那麽他繼續以“火鬼巡林”之技在火中遊走,也很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逃出被困的範圍。

但是現在所有的後悔只能用來想象。棋盤上錯一著滿盤皆輸,刺局中錯一招無命可逃。

跳動的火苗已經變成了抽搐般的擺動,這是即將熄滅的前兆。煙霧變成一團一團地湧起,這也是煙霧快速消失的跡象,燃著物已經不能持續散發煙霧。

隱約已經可以看到煙霧中有個人影。雖然看不清這人影的真實模樣,但可以肯定他很著急,急得就像一顆心也在被火烤著。否則他不會又是揮手又是跺腳,一副無奈又無助的樣子。

那個身影不是哪個被推入火中未能逃出的侍衛的鬼魂,也不是哪個被引燃衣襟未能燒透的侍衛仍在掙紮,那是範嘯天。而範嘯天雖然揮手跺腳樣子像被燙到屁股的猴子,卻始終在原地沒有四處亂轉。所以他的形態舉止就讓某些人覺得這樣做其實是要讓什麽人看清或聽清他的位置,並非真正著急上火、捶胸頓足。而後來當齊君元聽說了範嘯天整個刺殺過程時,對這一點也是表示懷疑的,他認為範嘯天應該是在做這特別的信號給外面人看,而這種信號卻是他這個離恨谷中刺客高手不懂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煙霧淡了還是因為範嘯天站在原地不斷揮手跺腳,總之是有人看到了他。

“在那裏!兇手在那裏!抓住他,為防禦使大人報仇!”

有人在高呼,而且呼聲中還帶些哭腔。而隨著呼聲,一個人埋著頭跌撞著從重重圍住軍料堆場的兵卒、巡衛中鉆擠過去。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麽人,也沒有看清他的裝束和面容。當他的聲音和舉動讓周圍人一下認定此人應該是防禦使吳同傑的親人或親密手下。

沒人準備攔住這個人。雖然這些站好位圍住軍料堆場的兵卒、巡衛知道還不到時候,沖過去依舊會有危險。但他們為了等一會兒自己沖過去能認清環境形勢,讓他們知道自己該怎樣正確應對那個刺客,此刻心中其實還是非常願意有什麽人能先沖進去一趟看看情況。

雖然沒有人阻攔,卻不乏想跟在這個人後面一起往火場中沖的。這是一些吳同傑的貼身侍衛,為了事情過後能對上司和吳同傑的家人有個交代,所以他們在有人主動帶頭往前沖的情況下是很願意跟隨的。另外還有少數想借機立功的兵卒、巡衛也跟在後面,這種機會對於想升遷的底層兵卒、巡衛來說確實不多。

但是當那個又哭又喊的人鉆過圍堵的人墻後,後面想跟著的人卻發現要想緊跟上去並不容易。前面那人所經過的位置,幾乎所有的兵卒和巡衛突然間身體發生變化。有人無聲地歪倒,如果不是人擠著人,他們肯定是直挺挺地跌倒。有人身體突然失衡,死沉沉地直往旁邊人身上依靠,用力推都推不開。有的抓住旁邊的人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死也不放,還有人索性蹲在原地什麽都不做,只知道扯著嗓子尖叫,那叫聲就像見了鬼。這一堆的人瞬間全亂作一團,就像一籃被起水的魚,掙不開、邁不動。

鉆過人墻的那個人就像根本沒有發現身後出現的混亂一樣,只顧自己往前沖。但是很奇怪的是他根本沒有朝著火場中的範嘯天沖去,而是朝著一根滾到城墻腳下的粗大滾木沖去。那根大滾木的確有些特別,除了特別粗大外,那上面還系著將吳同傑吊起的吊繩。

而就在那人如風一般疾沖到城墻腳下時,後面兵卒、巡衛混亂的局面再次升級。因為突然間連續噴起的血霧、濺灑的血雨讓剛剛還搞不清怎麽回事的人一起加入到驚恐、尖叫的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