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4頁)

這一掌沒有掌風,似乎也沒有氣勢。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經屏住了呼吸,胡天成必死了。這一掌是無窮綿力包裹著無窮勁力的一掌,似漫天細雨,似悠悠陽光,倏忽間即變成了狂風暴雨,不可抗拒地把胡天成推向了生命的懸崖上。

此時便是絕境。眨眼之間,胡天成便會跌入死亡的深淵。

然而,胡天成還是沒有死(命太大了!),一枝木棍破空而下,橫在了韋率先和胡天成之間。這一枝木棍,似一把瞬間撐開的巨傘,無論是綿綿細雨或是悠悠的陽光或狂風暴雨,全部被這把傘遮蔽得無影無蹤了。

誰?

(哪個王八蛋?對不起,這不是談歌罵的,這是韋率先罵的!)

是無由大師。柳家莊的隊伍裏有人驚呼了一聲。無由大師會在這個時候橫空出現。他只用了一根尋常的木棍,便擊落了韋率先手中的鋼刀,再擋住了韋率先兇險的一掌。

武功的比較,只在一動不動之間,即高下立現。看得出無由大師的武功遠遠地高過了韋率先。

胡天成再次死裏逃生。

觀看的人們長長籲出一口氣。

無由大師看著韋率先。無由大師的表情是平淡的,目光似有若無。

韋率先也用淡淡的目光看著無由大師。剛剛那個雷霆萬鈞的韋率先已經不見,韋率先現在只似一個文弱書生。滿臉疲憊的書卷之氣。

無由大師淡淡地說:“你還要不要再試一試?”

(這不誠心逗你玩兒嘛!人家已經輸了,就別不給台階下了。老和尚顯得不厚道了。)

韋率先苦苦一笑:“我何必再試,你已經連破了我兩招,在我看來,你似乎只像是微風吹過一般,我便輸了。”

無由大師道:“真正的速度,反而讓人感覺不到快速。”

韋率先點頭:“像光,像聲音。或者說,更像歲月,讓人感覺不到速度。無由大師,我沒有辦法越過你。”

無由大師微微一笑:“所以,你不必要再殺他。”

韋率先搖頭:“不,我非殺他不可。”

“一定?”

“一定。”

無由大師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的目光如潮汐湧起,他臉上的皺紋如海水翻動。他丟棄了木棍,雙手合十道:“韋施主,胡施主是我的朋友。你可以為朋友而死,著實讓人敬佩。我無由雖是出家人,卻是佛緣底淺,不曾完全跳出紅塵,對待朋友,也是同樣。諸位,無由說得對嗎?”他轉身看著眾人,大聲發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厲嘯,如切如割,在人們的心頭劃過。

沒有人答話。

晚風徐疾有致。

落葉簌簌無音。

一個出家人,一個已經得道的高僧,如果變得這樣激憤,人們著實被無由的動怒驚呆了。現在的無由,已經不是一個無根無嗔的僧人,竟然變成了一個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的劍客。

韋率先靜靜地說話了:“不!大師還是體會不深。我有過朋友。但是,我還被最好的朋友出賣過。你沒有被朋友出賣過,你怎麽會知道朋友的無情?你不曾被最好朋友傷害過,你怎麽會知道朋友的無義?”說到這裏,韋率先笑了,笑聲如雨一般跌落,如風一般激揚。

無由大師安靜了,他看著韋率先。

韋率先道:“如果朋友只是暗中給我一刀,我只恨自己無眼識人。而真正傷害你的,是你在萬死之中,仍然維護他,你一生的前程,理想、名譽、性命、財產等等,全部給這一個朋友毀掉了。你還是始終如一地信任他,你甚至連最後一線生機都給了他,但是他仍然加害於你,你嘗試過這種朋友的味道嗎?”

(友情即是陷阱,自古而然?人性即有狼性,或是如此?韋率先悟出了這一層?談歌已經周身大汗。)

無由大師無言以對。

(談歌也徹底無語。)

柳無眠大步上前,他莊重地對韋率先道:“韋率先,你與胡天成的事情,不妨下來再說,既然無由大師阻擋了,我們都要給他這個面子。”

韋率先並不講話,只是冷眼看著胡天成。

這時,場外有人大笑:“柳莊主說得極是,韋先生何必如此糾纏苦鬥,若說是武林爭鬥,一試高低,便也罷了。如此大開殺戒,便是不對了。俗話講,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位何不就此罷手,坐下來商量?無由大師也是武林前輩,這一個人情送與他,也是理所當然。”

眾人轉身去看,原來是宋全和他的幾個隨從站在場外。

宋全朝眾人拱手致意:“諸位,在下姓宋名全,在東京做些綢緞生意,是水光寺悟修大師多年的朋友,此次特來會他,不想悟修大師雲遊去了。路過此處,見剛剛兩位爭鬥的正緊,便多嘴了。說得對與錯,諸位寬容了。”

在場眾人紛紛向宋全拱手:“宋先生客氣了。”當然,眾人都是朝著宋全是悟修大師的朋友,才如此客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