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殺(第4/10頁)

行至街上,酈遜之說道:“那失銀案不曉得我有沒有可效勞處?”金無憂聽他一說,想了想方道:“君將軍一路均宿於驛站,沿路無甚可疑,唯獨在潤州曾住在太公酒樓,殊為奇怪。我適才打探未有發現,你若方便,不妨再去看看。”

他原是隨口敷衍,不想這句話使酈遜之深深涉入了失銀案,再沒有脫身的機會。

酈遜之“哦”了一聲,把馬牽與他,道:“鞦轡行已閉市,叫那些人開門選馬浪費辰光,拿我的馬去便是。”隨手便將手上良馬相贈。金無憂感激一笑,拍拍他肩頭,謝過去了。

酈遜之向店家問明太公酒樓所在,退了房獨自漫步走去。行不多時,看見遠處一家高樓的酒旗飄揚,“太公酒樓”四字迎風獵獵,氣勢傲人。酒樓臨街而築,高有三層,樓後的四進平房都是館舍。店中燈火大亮,人流穿梭,觥籌交錯,確是熱鬧非凡。

酈遜之被對街屋檐下蜷縮著的一個小乞丐吸引,那孩子眼睜睜望著熱鬧的酒樓,露出渴望的神情。小乞丐的棉襖破舊不堪,兩手滿是凍瘡,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皮膚更糙如鍋巴。酈遜之走過去,小乞丐木然地盯他一眼,習慣地伸出手來。酈遜之心生憐憫,從懷中取出銀錠塞在他手裏。小乞丐嚇得呆住,張大了嘴,忙不叠向他拜謝。

酈遜之回身觀望酒樓,走近兩步,有夥計見他氣派不凡,殷勤過來相請。酈遜之隨他進店,見酒樓門上掛了一塊橫匾,僅書一個“酒”字,筆意龍飛鳳舞,醉態酣然。一進門的白壁上,又掛著一幅姜太公渭水垂釣的水墨畫,寥寥數筆,卻栩栩如生。

那姜太公一臉悠然,似醒似睡,微閉的雙眼斜睨著水面,露出智者獨有的狡黠。酈遜之凝視片刻,覺得這雙眼似是活過來似的對著他笑。他心生疑惑,想到金無憂的話,自覺酒樓殊不簡單。

酈遜之隨意尋了地方坐下,很快有夥計過來沏茶。那夥計見酈遜之氣宇軒昂,順口問道:“三樓是雅座,老板娘就在上面,客官可要換個位子?”酈遜之一怔,心想來吃茶跟老板娘有甚關聯?夥計發覺他神情奇怪,忙道:“來我們太公酒樓的人,多半是來瞧老板娘,難道客官不是?”

酈遜之道:“不是,在下只是喝茶。”夥計尷尬一笑,忙為他倒好茶水。

茶碗裏放了碾碎的團茶,沖進不老不嫩的滾水,再取了茶筅不停攪拌。夥計一邊攪著,一邊討好地道:“這是剛采集的雪水,客官試試,保準您沒嘗過。”酈遜之喝慣了好茶,嘗不出味,抿了一口便放下。等酒菜上桌,酈遜之淺嘗輒止,無甚胃口,不由想念起島上梅家夫婦和小佛祖的絕佳廚藝。

人影一閃,忽然桌對面坐了一個白衣少年,不由分說夾起他的菜便吃。酈遜之驚奇地盯著他,這少年眉清目秀,神情灑脫,倒像是他熟識多年的知交。酈遜之也不作聲,默默地待他吃完,那少年叫過夥計,要了兩只空杯和一壇酒,自斟了兩滿杯。此時酒樓外闖進兩個提刀的漢子,左右四顧像是在尋人,那少年背對兩人鎮定自若,舉杯邀酈遜之同飲。

太公酒樓走出三個護院,要那兩漢子收刀進店。五人爭執起來,那兩漢子只晃了下刀,便撂倒三人。酈遜之瞥見他們身手著實不弱,斜眼再看那少年,他依舊笑眯眯地吃菜喝酒,渾然不當眼前有事。

酈遜之索性敬他一杯,兩人一言不發大拼酒力。持刀的兩漢子只待往內闖,面前忽然一花,飄出個清麗的身影,“啪啪”給了他們兩個耳光。三個護院慌忙爬起身,向出手那人恭敬地叫道:“老板娘。”

一個年輕女子倚了櫃台俏立,穿了潤州盛產的雲紋羅錦緞繡襦,流蘇髻上斜插一支芙蓉簪。燈影下她眉目如畫,顧盼神飛,似嗔似笑地托了腮道:“不瞧瞧這是什麽地方,敢拿刀進來丟人!聽好了,凡是我這樓裏的客人,哪怕是欽命要犯,我也不許人動他分毫。”

她模樣甚美,酈遜之不禁多看了兩眼,一旁的客人更是目眩神迷,不肯稍移視線。那兩人臉上各有一個通紅的掌印,尷尬互視一眼,不得不狼狽離去。老板娘掃視一圈,朝大堂中的客人笑道:“沒事了,各位受驚,酒錢就算在我賬上。”說罷,纖腰一扭,飄然上樓去了。來往的客人皆呆呆盯著她的背影不放。

酈遜之不料市井中有這等高手,自言自語笑道:“老板娘好身手。”那白衣少年聞言道:“喂,她有沒有往我這兒看?”酈遜之搖頭。那少年很是失望,抓頭道:“沒道理呀。她武功高強,應該能看出他們要追誰。我幾次來這裏避風頭,她居然一點兒好奇也無?”

酈遜之道:“你到底是在躲避追兵,還是想讓她留意你?”那少年爽朗一笑,敬了酈遜之一杯,道:“我叫江留醉,浙江樂清人氏,這幾日盤纏用盡,只能滯留此地。偏不知惹了什麽人,一天到晚找我麻煩。說來也怪,只要我跑到這酒樓來,老板娘就替我擋災,更能免吃免喝。我想不通她為何對我這麽好,又總不過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