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莫尋歡離開之後,易蘭台久久不語,趙清商也自靜默,忽然她道:“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易蘭台擡頭看她,眼神中有徵詢之意。

趙清商道:“莫尋歡的故事我聽懂了,可是……他為什麽姓莫?”

那一晚,易蘭台久久未眠。趙清商半夜起身,透過窗子看到他抱膝坐在湖畔,神色淒楚。趙清商想了一想,披衣起身,手裏提著鞋子走出門。她輕手輕腳來到湖邊,拾起一枚石子丟了過去。

石子掉落湖中,激起點點水花。易蘭台這才醒悟,擡頭見到趙清商站在身後,正偏著頭看他,終於淡淡笑了。

兩人並肩坐在湖畔,易蘭台見趙清商還赤著腳,便脫下披風,替她裹上,責備說:“怎麽這樣就出來了,也不怕凍到?”

趙清商笑道:“我看你在這裏鉆牛角尖,便出來看看你。”

易蘭台一怔。

趙清商又笑道:“你這人總是肚子裏做文章,有什麽事不肯說出來。以前我就不管了,以後可不行,有什麽事,總得和我說說看。”

易蘭台又是一怔,縱是師父也不曾這般幹涉他,可他也不覺不妥,心頭反倒升起一陣淡淡的溫暖。卻聽趙清商又道:“兵符的事情已經解決,燕嶺三衛的大頭領也死了。我猜,你是在想莫尋歡?”

她直截了當道出他的心事,易蘭台苦笑點頭:“是,我原當他是莫家的旁系子弟。可如今……我心中有許多歉意,可也有許多不解。”

趙清商笑了:“你這人,樣樣都比我厲害。可我說有一點你一定不如我。”她指著自己鼻尖,“你沒有我想得開。既是在想他,那在這裏吹風有什麽用,等出了深沉雪,我們去找他不就好了?”

易蘭台看著月下她皎潔的臉龐,想到她這些年一直掙紮在生死之間,憑的正是這種萬事看開的勁頭,一時間豁然開朗,伸手攬住她,笑道:“你說的是,以後采風使的官職我也無意再做。過兩日,我們先回無憂門,徹底治好你的傷,隨後去滄浪水拜祭你師父,再去尋他如何?”

趙清商心滿意足地靠在他肩頭,遐想未來光景,笑道:“好。”

月光如水,拂了一身。

二人在深沉雪又逗留了幾天,趙清商的內傷已被基本控制住。秋風漸起,湖內的白蓮也逐漸開始凋零。

終於,到了該離開深沉雪的時刻。

這一晚趙清商在房內收拾行李,小小包裹裏多了兩樣物事:一是她用油紙包好,留作紀念的一把湖畔蓮子;另一樣卻是白日裏易蘭台送給她的楊木梳子,材料雖平常,卻用銼草細細打磨過,上面刻著龍鳳花紋,刀工簡潔大方,乃是這幾日裏易蘭台在閑暇時間為她制作而成。

她緊緊握住那把梳子,想到“結發同心,以梳為禮”的俗語,心中只覺喜樂無限,便把梳子又從包裹中取出,放到身上,出門欲尋易蘭台。

門外,蓮花前一個人影倏忽騰移,正是易蘭台在湖畔練劍。

當日燕狡來襲,易蘭台劍招如風行水上,優雅無比,幾達天人合一之境界。但此時他所練劍法卻頗為滯澀,論其境界,也與他從前所為的自然之劍大不相同。但間或一劍,卻又淩厲無比。

趙清商看了一會兒,忽然叫道:“我明白了,那天你是用這一招殺死燕狡的!”這已經是易蘭台第三次擊出相同一劍,趙清商在劍法上亦有相當造詣,當初易蘭台刺死燕狡時,她雖合上眼睛,但從方才力度、速度、招式來看,只有這一劍,才能置小雷霆於死地!

易蘭台聽到她聲音,便收了搖空綠,笑吟吟地走過來。

趙清商奇道:“這是什麽劍法,我看和你平時用的不大一樣呢。”

易蘭台笑道:“這是我師父去年所創,可這套劍法雖是他創的,卻沒有練成;雖教了我,可我資質不夠,練得也不對。”

趙清商大覺詫異:“你是天子劍,連你都練不成,還有誰能練成?”

易蘭台道:“據師父所言,這套劍法是要借助人七情六欲而行,激發出最後一分潛力,方能發揮出其最大威力。但這一點,我實在體會不出。”他個性與這套劍法並不相投,以往所習劍法又以沖淡自然為要,與這套劍法宗旨更加違背。

趙清商道:“雖如此說,你殺燕狡那一劍用得卻很好啊。”

易蘭台笑道:“是了,我也只體會出這一劍而已。”

趙清商笑道:“這一劍也不差,你將這一劍多演練幾遍,沒準會由此想通其他劍招也說不定。”又笑問道,“這套劍法叫什麽名字?”

易蘭台笑著搖搖頭:“師父說,便叫天子無憂。”

原來楚徭天性隨意,易蘭台問起時,他便以無憂門為名,道:“便叫無憂劍法吧。”

恰好吳江這時經過,不由嘆氣:“無憂門只有一個,日後你若再創一套劍法,莫非還以無憂為名?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