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壁上留詩藏頭露尾 筵前較技鬥角鉤心(第3/4頁)

他把這個主意想定,覺得很是快樂,便安然的睡了去。到了第二天,柳遲抄著小路,前往青牛山拜山,他當然追躡在後,只因十分留心,所以沒有給柳遲覺察到。只有一樁:柳遲的前往拜山很是光明正大,所以乘了那老者的一艘小船前往。他卻帶上鬼祟的性質,生怕給人瞧見,不敢公然喚渡,直待至黃昏人靜之際,方遊過這條湖去,又偷偷的掩入了水寨中。幸仗他的水陸二路工夫,都是十分了得,居然過了一關又一關,早巳平安無事的,來到大寨之前。又給他捉著了兩個巡更的小嘍羅,在小嘍羅口中,知道了這假冒者正住在那賓館之中。他便把這兩個巡更者捆縛起來,並絮住了他們的口,擲在樹蔭之下,方一個人前去行事。等到已是得了手,故意又把柳遲的被掣上一掣,讓他驚醒過來,然後自己方走,這又是一種顯弄本領的意思呢。不料,這時黎一姑也恰恰打外面回來,倘然真的向他追了去,雖不見得便能把他擒捉住,然當場必有上一番廝殺。

誰知黎一姑竟當他是一個小毛賊,不屑和他交得手,輕輕的放他走了去。於是,他一出得險地,也就向著白馬山而來了。

白馬山的李大牛,以前曾和他見過面的,見了他的到來,當然十分歡喜。一壁又帶著驚訝的神情,向他問道:“你是打那條路走的?據我所派出去的一般小嘍羅回來報告,說你昨日打從那家客店出來以後,好似失了蹤的一般,我們正在驚疑不定呢。”他聽了,不覺哈哈大笑道:“他們這一般人始終沒有注意到我,怎知道我失蹤?他們所報告給你聽的,大概是別一個人的行蹤,恐怕是與我無關的罷。”這一說,倒說得李大牛怔住了半晌,方又問道:“這是什麽話?我教他們沿途留心著的,只有你一個人,怎麽又會誤纏到別一個人的身上去?”他又大笑道:“哈哈,老大哥,你真好似睡在夢中一般了,你不知道,象我這麽一個無名小卒,還有人沿途冒著我的名兒呢。你想他們都是不認識我的,怎又弄得清楚這一件雙包案呢?”李大牛不免更是驚詫道:

“怎麽還有冒名的人?我真一點兒也不知道。”當下,他便把沿途一切的情形,約略說上一說。

李大牛方始恍然大悟。他便又把這碧玉搬指取了出來,說道:“這冒名的人,已往青牛山寨中去了,我也跟著他同去了一遭。這就是我在那裏得來的一件勝利品呢。”

李大牛一聽,凝目把這碧玉搬指望上一望,現著驚詫的神氣,向陳達問道:“這不是從黎一姑那裏得來的麽?我聽說黎一姑隨身佩帶著這麽一件東西,是他父親的遺物,留給他作為紀念品的,遇著可意的人兒便不妨拿來作為私訂終身的一種表記。難道黎一姑已看中了你這一表人才,把這寶物贈給你作為表記麽?”陳達又笑著點點頭道:“你這話雖不中,也不遠矣了。大概這件寶物既能歸我所有,這個美人兒也不久就能為我所擁有罷。”他這話一說,不免引得李大牛深深的向他瞧視一眼,暗地似乎耽上了一種心事。他這種心事,倒也不難猜度而得的。原來他所最最畏懼的,就是這青牛山寨的黎一姑,所以要千方百計的,把這陳達請了來,作上自己的一個幫手,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如今這陳達倘然竟搭上了黎一姑,那他不助自己,而反助黎一姑,乃是顯而易見的事,不是反有揖盜入室之嫌麽?一壁卻又裝著滿臉笑容,趕緊的說道:“這倒是很可賀的一樁事,我想邀集了全寨的頭目,好好的為你稱慶一番呢。”

等到筵席擺上,正在歡飲之際,忽有小嘍羅來報:有一個姓柳的前來拜山,並指名要見新到山寨的陳寨主。陳達就知定是柳遲來了,不禁笑道:“這廝原來姓柳,他倒已是把我打聽得一個清楚,夾屁股就趕了來了。好,就請他進寨來罷。”一壁便也起身相迎。兩下見面之下,誰知竟是非常的客氣,一個趕著行禮,一個也趕著還禮。比及行禮已畢,大家仰起身來,方在陳達的身上,發見了柳遲的足印,而柳遲的襪上,也發見了陳達指頭的影痕。不覺默喻於心,相視一笑。

李大牛雖立在陳達的身旁,卻一點兒也沒有知道,只顧把柳遲當作一位貴客,盡向著裏邊讓。一到廳上,他便又笑吟吟的說道:“不知柳兄遠來,未曾備得酒席。不嫌這是殘肴,就請坐上來飲啖一會,等晚上再專誠奉清罷。”

柳遲倒並不客氣,只把頭微微一點,即在李大牛所向他指點的那個席位上坐下。但是屁股剛一坐下,只聞得格列的一聲響,一具很堅厚的楠木的椅子,竟給他坐坍了。這在柳遲,明明是有上一種賣弄本領的意思,小小的用上一點功勁,就把這楠木椅子弄坍了。可憐這李大牛,卻還是蒙在鼓裏,一點兒也不明白,反連聲的責罵著小嘍羅,說他們辦事怎麽竟如此的不留神,把破壞不堅的椅子,拿出來給客人們坐,倘然把客人跌上一大跤,這還了得麽。陳達卻只是在旁邊冷笑著。這時候,挨罵的小嘍羅們,早又另換了一把椅子來,雖也是楠木的,卻比先前的那一把,更堅厚得多了。但是奇怪,柳遲的屁股,剛和這椅子作上一個接觸,復聞得格列的一聲響,這椅子又是坍壞了。這一來,李大牛也明白過來,知道這是來客故意這般的做作,要在他們面前賣弄上一點本領的,倒又愣著在一旁,弄得沒有什麽方法可想。但陳達在這時候,再也不能在旁邊冷眼瞧著了,只向廳外的庭中瞧得一眼,早已得了一個主意。即見他不慌不忙的向庭中走了去,跟著就把一個很大的石鼓兒,一手托了進來。這石鼓兒看去怕不有二三百斤重,他托在手中,卻面也不紅,氣也不喘,好象沒有這回事一般。進得廳來,很隨意的一腳,即把地把已坍壞了的楠木椅子,踢至數丈之遠,為墻壁所擋靠住了。但墻壁受不住這般大的一股激力,早有些個粉堊,紛紛從上面落下。陳達卻就在這當兒,將身微僂,用手輕輕的一放,這石鼓兒,便端端正正的放在席面前了。一壁含著微笑,向柳遲說道:“剛才的那兩把椅子,委實太不堅牢了,竟經不起閣下這重若泰山的身軀一坐。如今沒有方法可想,只好端了這石鼓兒,委屈閣下坐一下,倘然再要坍壞的話,那兄弟也就沒法可想了。”這明明是含有譏誚的意味,以報復他的故意使刁。柳遲那有不理會之理,也只有謙謝的分兒,心中卻在那裏暗想:“這小子倒真可以,我不過要在他們的面前獻上一點本領,作上一個示威的運動,不料他獻出來的本領,倒比我更高一步了。這我此後倒要步步小心,倘變成了鴻門宴上的沛公,弄成來得去不得,那才是大笑話呢。”